尽管她觉得他并不是滥杀无辜的人，可想起那天她偷跑出府时他冷酷的神情，清歌并不能完全肯定。
她担心一旦交代了，会让她和静姝陷入一个更难的境地，万一风奕靖像齐王一样，利用她来做双面间谍，这岂不是更糟吗？她的本意是想脱离他们的夺嫡之争。可就算她与风奕靖坦白，皇后那边也不可能完全摆脱得了干系，她依然处在尴尬的境地当中。
但是她如果向皇后透露风奕靖的事情，风奕靖岂不是四面受敌？内有奸细外有强敌不说，还要防着她在背后捅一刀。
到底该不该说？清歌内心犹豫不决。她真的是不知道怎么开口，所以才没跟风奕靖说皇后宣她进宫的事。
风奕靖见她低着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不由拧紧了眉目。
她不肯说，看来等会儿要问步云了。
风奕靖轻叹一声，拾起台上的毛笔，继续在宣纸上比划着，依旧很平淡的问话，刚才的一幕似不存在一般。
“你今日找我。”
听到他的清歌愣了一下，才想起今日去清风阁找他要说的事情，点了点头，“有事要告诉殿下。”
风奕靖抬眸看向她，无声的沉默中仿佛在询问着“何事”二字。
清歌犹疑半响，才道：“前夜我被挟持之前，跟殿下说过看见一个形迹可疑的婢女往书房的方向走去，所以才跟了上去，其实还有一件事情未跟殿下说。”
闻言，风奕靖的心微微抽紧。
“那婢女在殿下的书房放了一本假账。”清歌道。
假账？风奕靖略微思索一番，顿时明白，道：“官盐流通。”
前些日子他和秦翊在商讨应对之策，早就把齐王能想到的陷害之道都捋了一遍，其中最不起眼也是最有力绊倒他地位的就是他负责的官盐流通。
果然如他所料，齐王打算用假账诬陷他贪污官库的事，这就很好的解释了他为何去刺杀他了。
“嗯。”清歌点头。
“你从何得知那是假账？”他虽想到了这些，但却没想到清歌会把这件事告诉他。
“那黑衣人在看的时候说出来的。”
“昨天早上不说，为何现在又告知本王？”风奕靖不解。
“我…不想殿下陷入险境。”这话是不是有点肉麻了？清歌顿了一下，又道：“如果殿下陷入了不好的境地，我身为怀王妃自然也会遭殃，殿下好就是我好嘛。而且昨天我本来是要说的，是殿下让我有事以后再说。”
这么说还是他的错了？
不过昨天早上他确实有说过这句话，那就算是他的问题了吧。
只是她什么都清楚，为何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呢？
她的笑容很勉强，没有往日里的那种干净，到底是在想什么？
“反正这件事我已经告诉殿下了，殿下自己处理吧。”清歌道。
风奕靖深沉的目光投向她，凤眸微微眯起。
她还有事隐瞒。
“殿下在写什么？”清歌见宣纸上列了几条条规，便问。
“今日父皇让我去城南巡防，那里纲纪有些散乱，故而修改一番。”
“哦。”
空气恢复了安静。
清歌犹豫了许久，此刻终于下定了决心。接下来的消息是个大爆炸，她得先缓冲缓冲。她转眼看到砚台上的墨水没有了，道：“殿下砚台没墨了，我帮殿下磨墨吧。”
说完，清歌拿起一盘的墨碇放在砚台上研磨，磨了好一会儿也没有出墨。
咦，怎么磨不出墨水？难道是墨碇过期了？
不可能啊，她制造过墨碇，这个墨碇的成品分明很好，不是过期的样子。
正当她冥想之际，一只大手突然覆盖住她拿着墨碇的手，声音低醇浑厚，似陈年老酒，古朴沉郁，带着一丝丝无奈与说不出的魅惑传上方缓缓飘进清歌的耳中。
“墨不是这样磨的。”
风奕靖一手握着清歌的手，一手拿起旁侧放置清水的瓶子，倒了些清水在砚台表面，然后摆动着清歌握着墨碇的手，一边研磨边解说，薄唇传出来的声音很是低哑，似玉石相击，渐渐在清歌的耳中迷离。
清歌已经完全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了，只看到自己的纤纤细手被他温暖又宽厚的大手紧握着移动，脑子轰地一下炸开了，心脏宛若钟鼓般长鸣不绝。
他俊美潋滟的侧容，唇角掠过的温柔，使人心动，无故自恐。
这张脸简直犯规！
风奕靖见自己说完了也没有听到清歌的回答，垂眸望向她，发现她睁着清透的双眼懵懂又愣然的望着他。
羞花貌，闭月容，恰在月色潋滟下，美目流盼，风韵与美艳并存，可人至极。
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的整颗心突然猛地跳动了一下，全身毛孔仿佛都紧闭了一般，使得他燥热燥热的。
不是风动，不是幡动，而是心动。
清歌能从他那双仿若深海的瞳孔中看到自己的身影，一时做不出反应。
这是…心肌梗塞的感觉。
两人双目对视，呼吸皆是一凝。
风奕靖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深吸了一口气，暗自平复下自己的情绪，只是一霎那，眼神已是无波无澜，仿若方才的眸光闪烁只是瞬间错觉，又重新执起了手中的毛笔，却是无心思再写下去，似乎人生第一次领悟到什么叫心慌意乱。
清歌也晃了晃脑袋，把自己从那莫须有的情绪中抽回神来。
不不不，这个男人太危险了，不能染指染指。
何况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她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坦白，怎么能因为风奕靖的美色一下子乱了方寸呢！
场面再度陷入了沉静。
清歌稳定心神，闭了闭眼，深吸了一口气，起身，走到风奕靖面前，突然跪下。
她的举动使得风奕靖握着毛笔的手咻然一顿。
清歌心里暗示了自己好一会儿，才鼓足勇气郑重道：“殿下，我失忆了。”像是在宣布什么极其重要的事情。
风奕靖：“…..？”
她停顿了一下，没有立马接下去，他耐心等候着。
清歌呼了口气，手心冒出了细汗，睁着眼睛，眸光清灵：“我不记得自己是谁，不记得自己来自哪里，也不记得以前发生过的所有事情。因为我什么都不记得，所以什么都需要去挖掘，我的名字、我的身份、我的过往、甚至还有从前的那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