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佛
当年的他是个“三只手”,而且技艺高超。
那年,他的父亲突发心脏病,在医院里抢救,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依然还有一万余元的缺口。眼见着父亲危在旦夕,他成了热锅上的蚂蚁。他瞥了一眼母亲,母亲正在手足无措地打着电话。他不忍心看着病榻上的父亲和焦急万分的母亲,信步走了出来。
走在大街上,残缺的路灯星星点点亮起来。他看着眼前走过的匆匆忙忙的各色人等,心里泛起一种从未有过的厌倦。父亲慈爱一生,对自己总是谆谆教导。他向来是不信神的,可这回他却突然有了强烈的宿命感,莫非是自己造的孽,上天把惩罚降临给了父亲?
一抬头,蓦然发现来到生意异常兴隆的诚信典当行。这时,正好有人从里面慌慌张张地出来。这人浓眉大眼,神情庄重,胳膊紧紧夹着一只皮包。看此人的神态,凭直觉他断定里面一定是件极贵重的东西。
他在心里默默祈祷:原谅我这一次吧,我是要救父亲的性命,想必上天会谅解我,做完这一次,我一定收手!
于是,他施展绝技把来人的包神不知鬼不觉地顺手“牵”走了,这人或许是太匆忙竟毫无察觉。来到一个僻静处,他打开包一看,两眼顿时直了。里面有一只玉佛,通体光滑透亮,散发出绿油油的光彩。他喜出望外,趁着夜色直奔古玩交易市场。他知道,每天这个时候,这里总有一些淘宝的主儿在碰运气。
很顺利,经过一番讨价还价,这只玉佛以一万元成交。然后,他直奔医院。
来到病房,却见母亲傻呆呆坐在床头。看见他,母亲嘴里喃喃道:完了,完了。
他吃了一惊,忙走到病榻上察看,父亲气息尚存。
什么完了?他怔了怔,问。
母亲像是梦呓,又像在讲述一个遥远的传说。
母亲说,你父亲平时有一好友叫施信,开了家典当行,此人重情重义,和你父亲属君子之交,平日里不常往来。你父亲认为他是一个值得托付的人,把家里一件极珍贵的物品交给他保管。这事也是你父亲病发后才告诉我的。今天,我按照你父亲的安排给他打了电话,让他把那件物品拿过来,这是你父亲留给你的传家宝啊。你父亲一直不敢把这事说给你,怕你不能善待这件宝物。
说着说着,他母亲的泪流了下来。
他母亲又说,半小时前接到施信的电话,他不小心在半路把咱家的传家宝丢失了。十分钟前,他家里人打来电话,说施信觉得对不起你父亲,竟——竟上吊了。
他听到这儿,打断了母亲的话,他想弄清楚是件什么宝贝竟能让父亲的这位朋友为之殉身。
一只玉佛。母亲说。
他大吃一惊,随后心里一痛,继而羞愧不已。
他跑了出去,找了一把刀,生生把自己右手的两根手指剁了下来。他立誓:在自己这个家族里再也不允许任何人做偷鸡摸狗的事!
……
老人给我讲这个故事时,满脸泪水,他伸手揩了一把脸上的泪。这时,我才注意到老人的这只手只有三根手指。
“害人终害己”。老人说,淡淡地。
我回头对审讯了我两天、双眼早已布满血丝的陆警官说,你问吧,我把一切都告诉你!
幸福是什么
上小学四年级的小虎愁眉苦脸回到家,一进门就兴奋起来。原来,今天老师布置了一个特殊的作业,让做一个社会小调查,题目是《我心目中的幸福》。正在无计可施时,发现家里宾朋满座,才知道今天自己的众多长辈来给爷爷做六十大寿,这不是正好搞调查嘛!
小虎说明情况后,就模仿起小记者,挨个儿问起来。
“大伯,您觉得您心目中的幸福是什么呀?”
小虎的大伯脸一下子灰了起来,他的大伯住在郊区,靠一点菜地勉强糊口,当初他学习最勤奋,为了兄弟上学,自己主动辍了学。大伯嗫嚅着说:“我最大的幸福就是你伯母别下岗,要是和我一样,日子就没法过了。”
这哪叫幸福呀?小虎显然对这个答案不满意,他又把目标转移到小叔身上。
小叔说:“我最大幸福还用说,给你找个像章子怡一样的漂亮婶婶呀。”一句话逗笑了所有人,有人打趣,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小虎的小叔刚大学毕业,自己找了份跑保险的工作,能说会道的,年龄渐长,却不成家,小虎的爷爷奶奶成天在他耳边唠叨。小虎说小叔你是逗我玩呢,就扭转脸,开始寻找新的采访对象。
小虎的大姑凑上前说:“我心目中的幸福呀,就是……”她把目光朝向小虎的爸爸,小虎的爸爸是个局长,虽说是个不起眼的单位,可是单位的一把手,一个人说了算,还是能捞到不少油水的。小虎的大姑说:“我想让你爸给我瞅准机会转正,那样就旱涝保收了。”小虎的大姑被小虎的爸爸强塞进了单位,这次来给小虎的爷爷做寿,数她拿的礼品最多。
小虎嘟着嘴,还是不满意。他终于在角落里找到了小姑,小姑是不屑与这些人讲话的,平时她最疼小虎。小虎跑上前拉住小姑的手,也要小姑讲讲自己的幸福。小姑秀眼一翻,白了在座的大家一眼,慢条斯理地说:“我最大的幸福呀,就是能傍上个大款,资产至少6位数,年龄不限,婚否不限,我就是要过一种锦衣玉食的贵妇生活。”小虎的小姑长得漂亮,追她的小伙快成一个连了,她就是看不上,非要独辟蹊径,梦想着“翻身农奴把歌唱”。
小虎脸一下子耷拉下来,这些怎么往本子上写呀?
有人就提醒他:“你咋不问问你爸你妈?”对呀,爸妈肯定能说出一些能写到本子上的幸福。
小虎的爸爸没有他想像得那么配合,“小孩子真多事,你那老师也奇怪,出这么个怪题目。”小虎缠着爸爸不放,爸爸说:“我的幸福呀,就是能睡得着觉,吃得下饭。”这算哪门子幸福!小虎失望极了。有些事,他当然不明白,他爸爸今天接到市纪委的电话,让他明天去一趟,说不清会发生什么事情,他心里七上八下的,要是自己的那点事败露了,后果——他自己都不敢想下去了,要不然,这次家庭会议上,他能蜷缩在沙发里不吭声,早成了主角,这群人里就数他活得滋润。
小虎把最后的希望放在了妈妈身上。小虎的妈妈脸上抹了一层厚厚的化妆品,说话时仰着脸,生怕掉下来似的。“我的幸福呀?我在胖东来相中一件1500元的衣服,要是能穿在身上那该多风光!”
小虎气得钻进了自己的小房间,想来想去,对了,自己怎么没想到找个外援啊。自己没少抄班长的作业,给班长打个电话。很快,班长就接了电话,哪知调查的情况跟他差不多,也没多大收获,不过班长说他到街上做了采访,问了一个要饭的,要饭的说,他的最大幸福就是顿顿有馍吃。小虎听着听着就吃吃地笑了起来。
老师出的题目可真难呀,一直没有满意的答案,明天怎么交作业呢?
小虎的爷爷在外面叫他,小虎跑了出来,爷爷说:“孩子,别听他们乱说,都是逗你玩的,你咋不采访我呀,我告诉你我的幸福是什么,我的幸福就是要能再年轻20岁就好了,小虎你要珍惜时间呀,好好学习,岁月不待人,可别活到我这把年纪,后悔就来不及了。”
小虎想这个答案还差不多。这时,他奶奶扁着小嘴嗔怪道:“傻孩子,你不会写写自己的幸福?”
对呀,我自己的幸福是什么呢?想来想去,小虎迷惑了,要是有人告诉我幸福是什么就是我最大的幸福了。
我这里没问题
这天,李明专门找到林岩借钱。李明刚刚听说林岩要发1000块钱了,两人从小就是哥们,李明一般不会开这个口,既然开了口,林岩绝对不会掉在地上的。李明打定主意就去找林岩。
那时,林岩正准备下班,瞅见李明,两人热情地打着招呼。寒暄过后,李明把来的意思给林岩说了。林岩犹豫了一下,对李明说:1000块钱并不多,我也刚发了奖金,不过这钱我现在不能给你,我这里是不会有问题的,可我得给我老婆说一声。
李明“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的。笑过,他用手指着林岩说:你和小时候太不一样了,你小时候天不怕地不怕的,成了家竟是个怕老婆的人!林岩跟着讪讪笑着,李明也不好勉强,就说:我等你的信儿。
走了很远,李明还回头看着林岩笑。林岩知道,那是笑话他怕老婆呢。林岩也笑。
第二天,李明打来电话问那钱什么时候借给他。林岩红了脸,当然李明看不到,但是听那语气我们能感受到林岩的尴尬:不好意思,很不好意思啊,李明,我回家给老婆一说,老婆提醒我还得给她那头准备点钱呢,老丈人家刚盖房,你看,你看,真不好意思。李明满腔的热情顷刻化为乌有。
李明冷静地想了想,昨天,林岩肯定是不好意思当面拒绝我,才说和老婆商量一下的。李明就想,林岩这家伙真狡猾。
有一天,李明在大街上碰上表弟徐杰。徐杰看见李明就好像看见了大救星,他一把拉过李明的手,说:表哥,你可得救我一下,快过年了,我欠着人家上万块钱呢,你能不能给我挪点儿。李明盯着表弟,还真不好意思说上拒绝的话,灵机一动,说:家里老婆是“财政部长”,我这里是没问题的,不过自己还真说了不算,这样吧,我回去跟你嫂子说一声。
徐杰“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的。笑过,他用手指着李明说:你和小时候太不一样了,你小时候敢作敢当,天不怕地不怕的,成了家竟是个怕老婆的人!李明跟着讪讪笑着,徐杰也不好勉强,就说:我等你的信儿。
走了很远,徐杰还回头看着李明笑。李明知道,那是笑话他怕老婆呢。李明也笑。
第二天,徐杰打来电话问那钱什么时候借给他。李明红了脸,当然徐杰看不到,但是听那语气我们能感受到李明的尴尬:不好意思,很不好意思啊,徐杰,我回家给老婆一说,老婆提醒我还得给她那头准备点钱呢,她姨刚住院需要大批钱,我把这茬给忘了,你看,你看,真不好意思。说完,李明满意地合上了手机。
过了好一会儿,李明还在想:其实,做个怕老婆的男人,挺好!
丫丫
丫丫是抱养来的,都说丫丫太幸运了。抱养她的是一个富贵的家庭。她的母亲在当地是个不小的官。来祝贺的亲戚走后,就开始摇头,丫丫长得实在不敢恭维。她一头焦黄的头发,瘦脸,皮肤很干燥。可有知情人说:人家抱养丫丫,是因为丫丫耳朵后有拴马桩(像瘊一样的东西)。据老人讲,长了拴马桩的人必大富大贵。正是这个原因,丫丫才被抱养进这个家庭,进了福窝。
丫丫上学上到高中毕业,家里人也无心让她继续深造,她本身对上学似乎兴趣不大,就回了家。长大成人的丫丫身体却没能发起福来,瘦弱的身体弱不禁风,脸依然焦黄着。俗话说:“人无百日好,花无百日红”,到了二十岁,丫丫的母亲犯了事儿被审查,家里的顶梁柱一下子坍塌了。丫丫只得嫁给了乡下的一个农民。大家都说:完了,长了拴马桩的人也未必就是富贵命,纯属迷信。
丫丫倒无所谓,在家里相父教子。儿子转眼间就上了小学四年级,虎头虎脑的,惹人喜爱。
一天,丫丫接到学校老师打来的电话,说是儿子在上体育课时感觉脖子疼,现在在教室里,请她赶快到学校看个究竟。丫丫不敢怠慢,急匆匆地往学校奔去。
到了学校,儿子脸色苍白,疼的脑门子上沁出了汗。丫丫去给儿子请假,儿子的老师关切地说:“你们作父母的不能马虎啊,以前你儿子经常说脖子疼,到了家,你们给他贴副膏药,就来了,这次,得好好检查检查。”丫丫不是不想给儿子检查,到了大医院,那不得花钱啊。丈夫外出打工了,一年挣不了几个钱,再说穷人的孩子还怕那个小病小灾的。
路上碰上熟人,他们都说:给孩子好好检查检查吧。这下,丫丫认了真,把家里压箱底的钱拿了出来,去了县医院。
一检查,丫丫傻了脸。儿子的脖子左侧有颗瘤。医生说:治这个病得到北京去,危险性比较大,这种手术在咱县没人敢做。丫丫心一沉,眼一黑,差点没瘫在医院里。自己不知怎么回到了家。跟丈夫联系罢,头一歪倒在床上。
丈夫回来了,却没如愿拿来工钱。儿子的命危在旦夕,丫丫想到了学校,学校一般都在了保险,或许能救儿子一命。丫丫找到儿子的班主任打听,得到的消息让丫丫的心更加空落落的。
儿子的老师说:保险的赔付只是杯水车薪。人家老师是个好心人,就给她出主意:你不如写个申请求助,县里有这个助学基金,不过每年需要救助的人太多,这只是一个机会,可以试试碰碰运气。丫丫简直就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央老师给写了份申请,请学校盖了章,递了上去。
在家里一呆就是好几天,儿子的病再也耽搁不起了。丫丫到学校询问,音讯皆无。好心的老师劝丫丫:当初,我给你出这个主意,只是让你去碰碰运气。我这儿有同学们给你儿子捐助的2000元钱,你先应应急。丫丫千恩万谢。走的时候,老师抹了一把眼泪说:“听说那个基金,得县长亲自批示才行。可要引起县长重视,你没有极为特殊的情况恐怕不行。”
丫丫回到家,一夜无眠。天一亮,她就出了门。经过一夜的思考,她决定去试一试。她也没给丈夫商量,就独自上了路。她来到县政府门口,喊了守门的好几声“哥”,人家告诉她县长车子的车牌号。
到了下午,终于看到县长的车子驶了过来。快到门口时,丫丫突然飞身上前拦住了车子,司机嘴里喃喃骂着。丫丫来到车窗口,对里面的人说:“您想赢得老百姓的好口碑吗?”里面的县长愣了愣,感到很奇怪,就问她有啥事?丫丫说:“这事很有新闻性,更能提高您的威信。”县长侧耳细听,明白了是咋回事,他亲自把丫丫请到车上,去了办公室。
很快地,丫丫就得到县里批下来的救助基金。儿子的手术正常进行,逐步走向了康复。
丫丫不知道,为这事县长还专门召开了一次会议,说现在的老百姓有苦没处诉,有的书上不是说有了困难必须得有新闻性,否则是不可能得到救助的。好多领导都把该做的事办成了沽名钓誉,以后务必要改变这种作风。
有人看见丫丫和县长在一起,就说:你看人家丫丫耳朵后长了个拴马桩,关键时刻有用了吧!
丫丫听了,表情很复杂,坚定的双眼慢慢溢出了泪,脸上写满了感激。
哥们
我在乡信用社当出纳已经有好几个年头了,虽说是托关系走后门进去的,可现在论资排辈我也算是“资深出纳”了,整天和钱打交道,朋友们自然高看我一等。这不,哥们马强找我办事来了。
马强,我们都习惯称呼他“麻将”,谁叫“强”字是个多音字,并且这种念法挺适合马强这个人。马强到底从事什么职业,我们是一概不知,所了解的就是每次见面,他总是不忘吹嘘一番:唉,这日子难过呀!昨晚陪xx局的一个科长玩了通宵,输进去2000多,真是点儿背。我仔细瞅他,竟一点也看不出他有丝毫的沮丧和难过。象这种大大咧咧的人,我总觉得爽快,能交,不会背后向你捅刀子,就是吃亏也要吃在明处嘛。
我是在街上碰上的马强。马强抽出一支“红塔山”,烟屁股朝向我,口中喋喋不休:这是哥们送的,烟草局的,非要送我一条。我喏喏应声。马强接着说:我知道你在信用社混的不错,你嫂子开了个门市部,一时资金挪不开,你能不能贷点款,挪俩月,保证按时归还。最后又加了一句:咱是铁哥们,你有这个能力,大街上的我怎么不找?说完还擂了我一拳。我不由得感到受宠若惊,当场拍板:好!你看得起我,我当担保,贷给你一万,谁叫咱是哥们。马强开心地笑了。
停了一年多,马强也没有把那一万块钱还上。单位领导就让我先回家,每月拿140元最低生活保障金,说啥时候把窟窿补上啥时候来上班。我去找马强。马强说区区万把块钱算个啥,又说我给你找个工作吧,一个月350块钱,加上你那140,顶上班了。我一听也只得将就了。我在县迷你沙发厂看大门,一看看了一年多。
这天,马强拎了半斤卤肉和一瓶泸州老窖来了。我喜出望外,忙问:你来还钱?马强鄙夷地看着我:你咋恁想不开,树挪死,人挪活,绝处逢生嘛。我一时噎住了。两个人坐下来不停地对饮,各自想着心事。马强叹口气,慢悠悠地对我说:看得出你够哥们,铁哥们,肯为朋友两肋插刀,我没交错朋友。我借着酒劲儿,舌头直打结,说:那还用说,咱谁跟谁,要不我能为你丢了工作?马强突然蹲在地上,呜呜地哭了起来:好兄弟,你帮忙帮到底,让咱用用你的身份证,用你的房子作抵押贷点款,我都快揭不开锅了……
没过多久,我们一家三口就都挤在了迷你沙发厂的收发室里,总共不到20平方米。
热心
你说倒霉不倒霉,老安刚把牌子放在路边,工商所就来了人。不由分说,开了张罚款条子,抱起他的招牌就走。等他们走后,老安把条子展开来,凑近灯光看了看,数额不算大,100元。大概他们只是象征性收取,搞创收的。可自己这个死摊位,这钱也是非交不可的,第二天一大早,老安怀里揣上几百块钱就直奔城西工商所而去。
走了没几步,迎面遇见儿时的玩伴小平,小平从车里探出头来,热情地问,安哥,慌里慌张的,咋了?慌媳妇啊?老安站定身子,知道这个小平爱开玩笑,也就不以为然,只是轻描淡写地说,摊位的牌子被人拿走了,去交下罚款。小平一听,怒骂道,这群人就是流氓,他们就是讹钱,你一个人去连个熟人都没有,他们不会轻易还你的,有一百将来就会罚一千,正好我认识人,我跟你去,到了那儿,罚款交不交都还两说呢。说完,跳下车,就让老安把自行车放回去,坐他的车走。
老安回来简要地把经过给老婆一说,老婆也说,是啊,现在办事挺难的,难得有这么个热心人帮忙,你们快去快回。
老安和小平驱车往城西走。路过大视野修车站,小平探出头跟一个中分小伙打招呼:孬蛋,忙啥呢,钱能挣完吗?这个叫孬蛋的跑过来,一见是小平,也热情地打着招呼,问这么风风火火去干啥?小平指着旁边的老安介绍说,这是我光屁股长大的哥们,他妈的,我哥摆个地摊挣俩辛苦钱,不承想让工商给拉走了,我去看看。孬蛋一听,怒目圆睁,说,在咱的地盘上竟有这事!让我去,弄急我我一刀砍了他们。小平笑了,说,我就知道你不会袖手旁观,你够意思,是个热心的人,走,咱去把牌子要过来,可不能耽误我哥的事儿,他中午还得出摊呢。孬蛋说,我还有一个小活儿,给人整下车,你稍等。老安看了看手机,正好9:30,还不晚。就和小平在车里眯了一会儿。10:15分,孬蛋伸手拍醒了小平,老安也跟着醒了,三个人又向西而去。这个孬蛋真是健谈,侃得云天雾地的,说自己十几岁时练过功夫,二十岁时有家公司找他当保安头儿,他都没去。老安一个劲点头,唯唯诺诺地应承着。
车子到了精华眼镜店时,孬蛋让小平把车子停了下来。他跳下车,跑进店里。不一会从里面走出一位四十上下的中年人,戴着副眼镜,文质彬彬地样子。来到车前,孬蛋对老安和小平介绍说,这是我表哥,关系网很广,认识的各色人等很多,我到那儿是耍横,咱今天先礼后兵,让我表哥给他们讲道理,如果他们不给咱面子,咱再动手。老安一听,鸡啄米似地点头,赞同地说,对,对,不到万不得已,咱绝不动手。
刚上车,小平把胳膊轻轻地捅了捅老安说,你怎么不给他们让根烟啊?可不是嘛,老安一拍脑袋,自己不吸烟,就不知道让烟,多没礼貌!他让小平把车停下,在路边卖冰棍的摊位前买了一盒精红旗渠。这位中年人接过递过来的烟说,平时我一般吸得都是软中华,不过今天是朋友的事,我就不计较了。老安顿时满脸通红,想解释却没张开嘴。孬蛋在一旁打圆场,说,表哥,你别计较,计较的话就没意思了,要不是跟你熟,谁会找你?这位安哥是位实诚人,特别老实。这位中年人点点头,说我就爱和实诚人打交道。
车子驶过清真寺,中年人就频频往车外招手。小平赶紧停下车,还别说,中年人处处都有认识的人,果然就和一个人拉起了话,喋喋不休地说个没完。最后,把与他说话的人也拉上了车,和老安、中年人挤在了一起。中年人介绍说,这是我老家的人,来县城置东西,眼前中午了,没地方去。
一句话点醒了梦中人,老安看了看时间,差不多都11:30了。得找个地方吃点饭啊。他话一出口,小平就笑了笑说,可不是,不能让朋友饿着肚子去办事,再说现在去了,人家也下班了,咱这样啊,都是朋友,不能花得多了,就图个娱乐嘛。大家推让一番,就近走入吃嘴精大饭店。
一通海吃海喝,老安花了340块钱,和他们都交上了朋友。中年人送走了老家亲戚已是下午2:30,他们醉醺醺地来到城西工商所,接着出现的一幕让老安心惊不已:
小平走上前,对办公的工商所人员说,我哥的牌子,让人们给扣了,你们准备怎么处理啊?
那个中年人走上前,说我认识你们局长,你们不要太黑了,否则我一个电话打过去,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那个孬蛋竟“噌”地不知从什么地方摸出一根尺把长的铁条,气势汹汹地砸在了办公桌上,嘴里喷着酒气,说着不三不四的话。
结果,结果是那个工商所的办公人员一点也不示弱,抄起了桌子上的电话。
……
下午5:00的时候,老安的老婆接到一个电话,电话那头是小平的声音:嫂子,安哥让他们抓起来了,说他带头闹事,不过不要紧,我有位朋友在公安那儿有熟人!
孺子牛
王局长一行四个人从困难户刘大憨家出来,突然想起一件事,他对办公室主任张达说:“咱到鼻下头乡财政所刘所长家里吃午饭吧,咱们盘上的大米焖饭好吃着哩,听说他老婆手艺不错。”“是啊。”张主任应和着,“我去年来吃过一次,味道确实好极了,特别是那陈年的豆角,晒干后很筋道,嚼着真是那么股有味儿。”于是,大家兴致勃勃地一起来到刘所长家里。
来的时候,王局长给刘所长打了电话,不在服务区。王局长内心暗藏着一种兴师问罪的意思哩。
刘所长家很普通,院内的大地锅是山里人家的一个显著标志。听到有人来,刘所长的老婆冲出院子,王局长瞅着黑黝黝的所长“夫人”,打趣道:“快让你的所长大人出来。”哪料,女人吼叫着:“谁知道他死哪儿去了!”张主任赶忙上前说:“这是王局长,专程来看望刘所长的。”
听了这话,女人顿时喜不自胜,说:“这下好了,这样吧,你们等一下,我找人打只山鸡来,好好给你们送送礼。”张主任脸一沉:“这话是怎么说的?”刘夫人说:“我真的是想送礼,求局长把我那口子的所长撸了吧,自从他当了所长就基本上就不着家了。”
哦,王局长坐在院里一只大树桩上,“你说说看,我给你评评理。”
女人也不客气,一屁股坐到对面的树墩上,把心里的苦水倒了个一干二净。
原来,刘所长当所长也不过大半年,自从当了所长,还真就只来过家几次。平均一个多月,来家一趟,扔下一堆脏衣服,扭头就走。后来在家住了几天,是得了重感冒,熬了几天没好,不得已老老实实呆在家里输了几天液。
“那他都干什么去了?”大家几乎同时问道。
“他当上所长,就不知自己是老几了,成天说要把俺乡弄成全县最富裕的乡镇,你们知道,俺鼻下头乡是个穷乡,还有个名字叫嘴上头村,地势险峻,除了山还是山,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他不知怎么鼓动俺乡的胡书记,没黑没明儿地跑了几个月,成天跟水泥工一样。我问他去干啥了,他说种摇钱树去了。谁不知道那玩意是个神话里的东西!”这时,旁边的朱副局长插了话:“你家刘所长真没给你说假话,一年来,你乡的一般预算收入翻了两翻,以前你们的石子资源都流失了,刘所长创新工作思路,创造性地提出‘设点征收’‘源头征收’的税收新方法,与税务部门密切合作,培植了你乡新的税源呢。”
“什么税源不税源的,我娘们儿家家的不懂。当个所长,还让我们把亲戚都得罪光了。”女人气愤地说。王局长眉头皱了皱,“有这么严重?”
“前一段,给乡亲们发林木补助款,说是上头拨下来一大笔钱,给老百姓办好事,核实树木数目后,发补助。谁知我家的几个亲戚种的树枯萎了,俺家那口子硬生生没给他们发补助款,一家少发二百多块钱呢。现在走在路上,他们就戳我的脊梁骨,说公家的钱,你当所长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中了,咋恁死板,口口声声要跟我们断亲,弄得我孩子都没脸出去见人了,你说还让我家咋过呀!”
张主任叹口气,问道:
“那现在刘所长在哪儿?”
“修水池。自打去年10月份以来,我们这儿不是没下过雨吗?天太旱了,有个叫松贡水的村子,群众吃水都成问题了,听说他从上边跑下点钱,怕不够用,就精打细算,发动整个村子的男劳力出工在义务劳动呢。”
王局长“嚯”地站起来,斩钉截铁地说,走,看看去,大米焖饭不吃了,一起去工地!
几天后,县报上一则消息格外引人注目:“山区孺子牛记鼻下头乡财政所所长刘海同志。”
全县财政系统迅速掀起了一股向刘海同志学习的热潮。
洗衣的秘密
套成出外打工一个月了,人家老板很讲信誉,到了月底,就结一个月的工钱。套成就打算把钱寄到家里。
套成到邮局里跑了一趟,一问,人家说还得交手续费。套成心里就升起疼的感觉。几块钱他也舍不得出,挣个钱容易吗?套成站在那儿愣了好一会儿,邮局的工作人员催他还办不办,后面还有人呢。套成才怏怏不乐地拐了弯。
他又来到邮寄柜台,打听邮寄的费用。两者一比较,套成心里就有分寸。
那就寄包裹,这比汇款省钱!
套成就准备寄给媳妇。可一想起媳妇,套成心里就有个结。套成的媳妇刚过门,哪儿都好,就是不愿洗衣服。在娘家都是她妈给她洗,进了他家经常得靠套成的妈洗。家里没有洗衣机,冬天里,从井里打上的水冰凉冰凉的,把妈的手都刺得通红通红,像一根根诱人的腊肠,手指头涨得能粗一大截。
不过也好,媳妇就是把衣服交给了妈,让妈把钱收着也好,自己也好尽尽孝道。反正自己和妈一起过,又没分家。主意打定,套成就把自己的脏衣服整理一下办了包裹,寄了回去。
果然不出套成所料,他媳妇接了包裹,打开翻了翻,都是脏衣服。就拿了出去找婆婆,套成的妈妈接过媳妇拿来的脏衣服,提了水就要去洗。从套成小时候,她都有一个习惯,她知道套成爱丢三落四的,洗衣服之前,都要搜一下套成的衣兜。这一搜一要紧,从套成的内衣口袋里摸出一个纸包,打开竟是一沓钱。套成他妈手一哆嗦,心想这是咋回事?包钱的纸上还写了几个字:第一个月的工资。套成他妈就明白了,明白了的她就去找套成的媳妇。套成媳妇听完婆婆的话,双眼发直,不敢相信套成会用这种方法给家里寄钱。套成媳妇的脸就红了,接钱的手一抖,夺过婆婆手中的脏衣服说:还是让我洗吧。
套成的媳妇拿了钱,心里澎湃不已。自己得钱,让婆婆洗衣,这传出去好说不好听哩。
这些套成不晓得。他无形中的一个做法,竟促使媳妇也开始洗衣服了。
每次,套成都打包裹把钱寄回来。后来的几次,媳妇都是亲自把衣服洗了。
麦收的时候,套成回了一趟家。回到家,他就看到院子里蹲在那里边擦汗边洗衣的媳妇。他偷偷笑了,一个疑问跃入脑中。从不洗衣服的媳妇怎么突然勤快起来啦?
把行李堆在床上,和媳妇打了声招呼,套成就直奔堂屋找他妈。套成心想肯定是妈把那个秘密告诉了媳妇。可走到门口,套成又站住了,他笑自己太傻:还用问吗?要不是妈说,媳妇怎会知道?
套成的媳妇眼瞅着套成进了堂屋,竟没和她说上几句话。心里气愤不已:死鬼,来了竟懒得和我说话,是问你妈收到钱没有吧?莫非,他妈在给我钱之前,套成还寄过几次?
随后,套成媳妇就用脸盆端了没洗完的衣服进了他们住的东屋。
接着,屋里就乒乒乓乓响了起来。
不一会儿,还传出了套成和他媳妇的吵闹声。
门卫
“钱难挣屎难吃,这话虽粗俗,却是至理名言。挣钱不容易,跟吃屎差不多啊!”老林在家庭会议上不止一次对各成员谆谆教导说。也难怪,老林今年已经六十挂零,一辈子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完全做到了“俯首甘为孺子牛”。单位里的闲杂琐事都被老林利用业余时间担了起来。他乐此不疲。有年轻同事笑话他,老林立即会严肃地指正:小伙子,工作要有热情,找份工作容易吗?拿公家的钱就要为公家分忧解难,挣钱不容易啊!在外人面前,他没好意思用“吃屎”来作比方,反正他自己一如既往地干下去了。
也许领导看中老林的就是他这一点。转眼间,老林退休了,他又被返聘到单位当门卫,让他继续发光发热。老林像是掉进了蜜罐里。在他的观念里,他顶讨厌那些无所事事的老头提个鸟笼瞎转悠了。老林感到自己成了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了,他心花怒放,比以前干劲更大了。
门卫,其实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就是做个来客登记什么的。老林把它看得很神圣。他固执地认为,如今社会正处在改革开放的大潮中,难免会出现一些不和谐的音符,被坏人混进来了,危害可就大了。一个月过去了,半年过去了,始终没有出现任何的纰漏。这天,老林感到肚子不对劲儿,咕咕噜噜直响。瞬间,他觉得翻江倒海般难受,怕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了。他顾不了许多了,抽张报纸一溜小跑进了不远处的厕所里。蹲在厕所里,老林的心还牵挂在大门上。他的心咯噔沉了一下,大门忘关了。又一想,门要是关上了,正巧单位里有人要出去那可多不方便,会误事的。自己想马上出去,偏偏肚子不争气,又隐隐作痛起来。老林索性翻起了报纸,一眼瞅见一则新闻,一则偷盗的案件。老林一边看一边摇头,不知不觉时间吱溜过去了大半个钟头。等老林拾掇停当了,才发现自己蹲得时间太长了,两腿酸麻。稍歇一会儿,又针扎般痛起来。好不容易挪到厕所外,他背靠一棵大杨树向门口张望。
突然,他发现一人正鬼鬼祟祟往外走,自己不认识此人,老林不知从哪儿涌上一股劲儿,健步如飞奔到这人跟前。这人显然吓了一跳。老林注视着这个人,中等身材,很壮实,还有点贼眉鼠眼。老林背着手踱到这人面前,看到此人怀里还抱着个大物件,用红布蒙着。老林指了指问:
啥东西?怎么回事?
这人一时慌乱,口中结巴几下,一看老林年纪较大,慈眉善目,马上镇静下来,很从容且礼貌地答:
大爷,你不知道情况,我就长话短说了,我们老总给你们局长送来几台电脑,被你们局长婉言谢绝了,老总让我送来,可害苦我了,我抱着个铁疙瘩到五楼跑了几个来回,累死我了!
可不是吗?只见这人脑门上沁出一层细汗,气喘吁吁。老林忙凑过来,低声问:你们老总给我们局长送礼,我们局长不要?
对啊。这人兴奋地说。大爷,我一看您就是个明白人。
老林赶紧吩咐道:别声张,让人看见多不好,来,我帮你一把。说着,老林弯下腰和这人抬着这么一个大铁疙瘩走向大门口。
门口停着一辆三轮车,等他俩把电脑放稳当,这人转身把老林的手攥住了,满怀感激地说:大爷,你是个好人,大大的好人!
别说了,注意点影响。老林目送这人渐去渐远。
老林一身轻松地回到门卫室,还没等他把脸上的汗擦一下,有人急急地拍打窗户,接着一个急切的声音灌入耳膜:老林,老林,看到有人出去没有?局长办公室的电脑不见了!这是局长办公室主任的声音。老林惊讶地嘴巴张得半天合不拢,脑袋“嗡”一下大了。
当天下午,老林就卷了铺盖回了家,是老林自个儿解聘了自个儿。
名字
一个男人有个女性化的名字,要说也不奇怪。白小菊满月时,白婶正好看见院里的白菊花灿烂夺目地开着,就随口说:叫菊妞吧。村里的人都是这么叫的,虎妞、根妞甚至鳖妞的都有,也没人觉得不好。后来定了个大名,叫白小菊。上学,他都用这个名字。
高中毕业后,白小菊进城打工,在厂子里干些又脏又累的粗活。别人在八小时之外要么打打牌,要么摸摸麻将看看电影。但白小菊不,他竟迷上了写作,业余时间就拿起了笔爬格子,没多久,还真在省市报上发表了好几篇豆腐块,一时名声大噪,厂里人都知道自己的身边出了一位“作家”。厂里的宣传科动不动就让他帮着在黑板报上的宣传栏里写些小文章。白小菊日思夜想,啥时候能调进宣传科就好了,这样就能和那些脏活累活彻底地绝了缘。
一天,白小菊下班回宿舍,厂长办公室的小王把他叫住了,嚷嚷着一定要他请客。酒桌上,小王吐露了实情:原来厂长在院子里闲溜达时,不经意来到宣传栏,看到了白小菊的文章,一下子就被吸引住了,厂长当下就和办公室主任商量要把白小菊调到身边,做自己的秘书。小王说完,亲切地拍拍白小菊的肩膀,说,老兄,有朝一日飞黄腾达了,可别忘了老弟啊。白小菊嘴里说“哪能呢”,心里早灌了蜜乐开了花。
盼呀盼,白小菊终于等到厂长找他谈话了。他屁颠屁颠地跑去了。不多一会儿,白小菊铁青着脸出来了,工友们问他,他啥也不说。后来还是那位小王揭开谜底,他说:厂长在白小菊走后,口中一个劲儿地说,咋是个男的呢,明明是个女人的名字嘛。
棋高一着
大刘和小王是好朋友,两人一起辍学,又一起鼓捣小生意。不久,又各自单飞。很快,小王就把生意做得越来越红火。相反地,大刘的生意越来越不如人意。经过一番考察,大刘不得不对小王刮目相看。小王也当面对大刘说:“咱做的小本生意,就是个眼球经济,谁能把人招来,谁就是胜利者。”你比方说,大街上铺天盖地写着:跳楼价啦,快来买了。小王则挂出了“吐血大甩卖”;等大街上都写成了吐血大甩卖,小王又换成了“季末大清仓”,后来又换成了“租期到了,急等钱用,贱卖”的标语。变化真是应接不暇,让大刘眼花缭乱。
这天,大刘的生意依然惨淡。他信步来到小王的店铺,只见人山人海,挤不到跟前。大刘踮起脚尖往里瞅,吃了一惊。又见小王忙得不亦乐乎,就没去打扰他。中午,大刘买了一斤猪头肉和一瓶百泉春,就找小王来了。见了面,没说几句客套话,大刘就直接安慰小王:“你也别太难过了,来,咱找个地方喝他个一醉方休。”我难过?小王一头雾水。大刘说:你看嫂子都跟人跑了,你跟没事儿人似的?
听了这话,小王哈哈大笑,叫服务员把那广告牌先撤了。广告牌上写着:
“老婆跟人跑了,急需用钱,全部清仓。”
专业对口
在乡下的表弟大学毕业没找到工作,被我姑父一巴掌打到了城里,开始在一家工地干活,几个月后领了一次工钱,就说自己干的活儿和所学专业不对口,死活不去了,炒了老板,自已摆开了水果摊。
表弟的水果摊在医院门口,说起来来往的人不算少,可门口的各种摊子数不胜数,要想闯出自己的一条路也很不容易。出于做哥哥的责任,我苦口婆心劝说了一通,最终以失败告终。
第一天,还不到中午,表弟喜滋滋地就跑回来了。我问:生意咋样?表弟一拍胸脯笑着说:我白大学毕业了,你觉得呢?接着表弟就给我算了一笔账:我今天进了100斤的橙子,一斤4毛钱,七毛钱卖掉,赚30元钱应该不成问题。行啊,我擂了表弟一拳,半天就赚了三十元,比我上班都强啊。我说:明天,我跟你去看看。
第二天,我就跟表弟来到医院门口。在这儿做生意太有竞争力了,一个摊位挨着一个摊位,我看着头就大。可表弟一副信心百倍的样子。几分钟后,来了一位中年妇女。表弟殷勤万分,热情地问:大嫂,称六七斤?面前的大嫂点点头。表弟一声吆喝:好嘞。表弟麻利地边称口中还边计算着价钱:整六斤,七毛钱一斤,六七三十六,三块六。面前的大嫂一听,赶紧掏出五元钱,表弟迅速地找回零钱一块四。我在一旁听了,想给表弟提个醒:六七三十六吗?那是四十二,少算一斤的钱。表弟对我不加理睬。等大嫂走了,表弟才给我解释,一下子把我的闷儿解开了。
表弟说:我知道六七四十二,我给她少称了一斤,不就等于六七三十六嘛。顾客听了我算的账,都以为我算错了,让他们沾了光,其实我是平买平卖。你没看刚才那位大嫂高高兴兴地拿着我找回的钱赶紧走了?他们多是去看病号,也没人找称去称一称啊,即使称了,我也没少给他们啊。但凡来我这买水果的,不仅不少给,还得让他们高高兴兴地回去。说完,表弟嘻笑着又开始吆喝起来。
我站在旁边悄悄地对表弟竖起了大拇指:不愧是心理学专业毕业的,这下总算是专业对口了。
寻找
寒冬里的一天,我闷坐在办公室想着心事。
有人推门进来,“请问,王智慧在这里吗?”我邻桌的红姐答应着,“我们这里有位孙智慧,没有王智慧。”
“对,就是孙智慧。”那人忙改口说。
我抬起头,是位老人,高高瘦瘦的,看来年纪不小了,精神还是挺好。
“有事吗?”我问。
老人一把抓住我的手,“可找到了,我想加入组织。”
呵呵,弄得跟地下党同志接上头一样。他继续说,“我找到文联,文联让找作协,我找到赵主席,赵主席让找你。”
原来如此,我是县作协的秘书长。现在文学不吃香,他要不提起,我都不好意思在众人面前亮我这个身份。
他开始喋喋不休:“我爱好文学,现在出了书,一直想加入作协,你别看我都七十多了……”
我赶忙阻止他说下去,我担心领导说我不务正业。我说:“要不这样,我抽空去拜访您,申请表在家放着呢。”
那行吧。老人留下了电话号码。我连推带搡把他送出了门。
星期天,呆在家里百无聊赖,不妨去找一下那个李聪秀老人,就当是消遣了。便出门搭了车,足跑了二十多里,终于来到高庄乡高庄村,还好,一打电话,老人便在大路旁等我了。
到了家,房子是老式房子,里面黑漆漆一片。老人拉开灯,我才发现门口靠里坐着一位老奶奶,花白的头发,佝偻着身子。老人朝这位老奶奶吩咐道:“你去割点肉,中午让孙老师在家吃饭,肉卤捞面条。”
我连忙推辞,提出看他的作品。老人答应一声,从里间捧出一本书递给我,《春蚕集》,二百五十多页,分上下两卷,论文和散文。扉页上有简介,老人今年七十三了。我看书的时候,老人又拿出一本厚厚的稿纸,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老人解释说,这是我的书稿,我打算来年印成书。我接过来,看了看,都是生活中的所见所闻,很原生态,几乎没什么文学价值。我从随身携带的书包里抽出一张作协申请表,老人摩挲出一支笔,手颤抖着认真填写起来,写完几个字,还不时凑到阳光下端详一番。老人边写边说,我当兵,后来当过教师,最后当到校长,我可是咱市出来的为数不多的省级优秀校长呢。退休了,闲不住,就写写字打发时光。别说,我越活越精神哩。我很有信心,每天早上五点起床,上下午各写两小时,说不定我还能成为名作家哩。
老人的话把我逗乐了。他把申请表郑重地递给我,像完成了一个仪式。我心里不知怎的涌上一阵莫名的感动。这么大年纪的人了,还这么勤奋、乐观!
回到家,才想起忘了向老人要照片。我看了看《春蚕集》扉页上的照片,有剪刀剪下来,贴在了作协证上。后来,托人给老人捎去了。
从那时起,单位里的人说我变了,说我变得阳光,变得勤快了。领导也笑着对我说,这样才对嘛,别没当上科长,就耷拉着脸,像谁欠你二斤黑豆似的,以后有的是机会。
补记:多年以后,已成为局长的我回家探望病重的父亲,床塌前,父亲抓住我的手说,小三呀,以后遇到什么事,都不要轻言放弃,你要好好学习人家李聪秀老人。
我一惊,您认识那位老人?
他是我多年不见的战友,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他。父亲笑着说,脸上艰难地漾着笑。
帮忙
朋友王三给我打电话说,他在北京干活,人家没给工钱,给了一些钢筋,让我帮忙看能不能换点钱。还说手头紧急着出手,价钱好商量。听了朋友的话,我动开了脑筋,朋友对我有恩,这忙不能不帮。我的另一个朋友李四进入了我的视野。
李四正盖房需要钢筋。我告诉李四,并说可以便宜。李四听了沉默了一会儿,说你给我个电话,我用的时候会联系的。我知道,这完全是托辞,他是不好意思直接拒绝我。
我没能给朋友王三卖掉钢筋,就把情况给他说了。王三一听,喜形于色,说你真笨,差点误了我发财。还说照他的话去做,这钢筋就能出手。
我照着王三的话给李四说,王三真他妈的不是东西,我给他推销钢筋,说好的给我回扣,最后还是原价,没给我一个子儿,还说现在钢筋涨价了,剩下的别想让我帮他。
没几天,王三给我打电话,说李四把剩下的钢筋都拉走了,并答应给我回扣。这一下把我弄糊涂了。王三呵呵笑了,说,你作为中间人,都怕你中间落了好处,这下他放心了,我给他降了价,他高高兴兴地把货拉走了,我不会亏待你,好处咱俩平分,咋样?以后再碰上这事,你不能让对方知道你可能有好处,谁听了都会不舒服的。
我想抱抱你
那一次,对我来说是个奇迹。
那天,妻感觉腹痛,我和妈赶紧搀着她租了车直奔县城。等车子停稳,妈和我都犯难了。妻体形庞大,正常情况下都比我重20多斤,如今怀着身孕呢。看着妻呻吟不已,我妈慌了,嚷嚷着要跟我抬妻下车。妈老了,没多大力气,我也不忍心。我看看司机,司机脸扭向一边,好像没看见。我看看四周,大家的眼神怪怪的,有点幸灾乐祸的味道。我又气又急,这可咋办?眼看着妻痛的要昏过去了,我望着袖手旁观的看客,顿时血往上涌,一捋袖冲上前去,左胳膊垫在妻的颈下,右胳膊托住臀部,把吃奶的劲儿都使上了……等把妻子放到产床上,我的双腿已不听使唤,过了好半天还颤抖不已。
还好,一切顺利,母子平安。妈、妻和我都高兴坏了。
后来有一天,我仔细端详着妻,脑子里浮现出那天抱妻的情景。
妻见我傻愣,问:“怎么了?”
我说:“我想抱抱你。”
妻“噗哧”乐了,说:“你忘了当年恋爱时,想制造一下浪漫气氛,让你抱抱我,可你一次也没有把我抱起来过,在医院为啥你恁有劲儿呢?”
其实我也挺纳闷:那次我怎么就抱动妻了呢?
那一年,欠下的债
十九岁那年暑假,我成为了天底下最小的主任。接了一个班,五十多位小“牛犊”,我特别地兴奋,能证明自己价值的最有效方式的就是成绩。一般接一个班,连着上三年,到三年级,你能考上多少重点高中,那就是你价值最直接的体现。
我格外用心,每天还记录一些教育上的片片段段。
这天,有位叫陈林的女生找到我,要请假,说是肚子疼。她捂住肚子,佝偻着腰。陈林是位成绩特别优秀的学生,在不久前的月考中是全校第一,是我重点培养的尖子生。我得耐心细致地问个清楚。
我关切地问:“怎么回事?”
陈林未语脸先红:“我也不知道,就是小肚子疼得难受。”她又下意识地按了按小肚。腰佝偻成了虾米。
下节课是数学课,非比寻常,耽误一节就麻烦了,课下补起来就很困难,任课老师家里有小孩,哪儿有时间给学生补课?我犹豫再三,问:“你能不能坚持一下?”
“我不清楚,我只是疼得难受。”她依旧这样说。
我恳求她说:“要不再坚持一下?”她看着我,脸上有些怒火,为自己请假被拒绝生气了。
看着学生不理解的眼神,我也生气了:“怎么?我是为你考虑,耽误一节课哪要受多大损失,你知道吗?况且你是咱班的尖子生,将来是考县一中(重点高中)的料儿,前途重要啊。”
我也觉得语气有些冲,缓和了一下说:“这样吧,你把你病的情况具体给我说一下,我看用不用找医生?”我担心这个时候的学生自制力差,会不会借请假到外面玩去呢。他们的思想都还没定型呢。我暗自得意,上师专时学生的心理学方面的知识起了作用。
没想到陈林脸一扭,说:“不用了,我能坚持,不用你操心。”我感觉我们倒了个个儿,她是老师,我是学生。怪不得学校里有老教师谆谆教导我,不能给学生好脸色看,否则他们会见竿爬,以后就没办法降服他们了。
陈林到底还是回去上课了,我的“阴谋”得逞了。再往后,我对她越来越失望,这么一个基础最好的学生考试一次不如一次,我渐渐地感觉到,她好多时候就是跟我唱反调。我摇摇头,为了其他学生,我就忍痛割爱了。那年,初三结束,她上了技校。
几年后,班上又有一位叫陈珍的女孩子,长得跟陈林颇像。我一问,果然有关系,她是陈林的妹妹。当年,陈林这么好的苗子让我耽误了,我就想在她妹妹的身上做些补偿。
现在的学生真是大胆。那天,陈珍找到我,直截了当地问我:“你认识我姐姐吗?她叫陈林。”我点点头。她又说:“我觉得你挺好的,为啥我姐一直说你不是个好老师呀?她说你缺乏爱心,蛮横无理。”我脸红了,这该怎样给她的妹妹说呢?
晚上,我躺在床上睡不着,后来我起来想给陈林写封信。当年的情况依然历历在目。那次请假事件过后,学校请来了一位心理学教师,业余进行学生心理咨询。我去听过几次,后来老师对我说,来咨询的多是一些学生,她们面临一些青春期的知识时感到手足无措。我说有哪些知识呀?她笑笑说,你了解一些也不错,比如说女孩子到了痛经的时候,碰上个男班主任就感到开不了口,跑操、做运动呀都受限制……
听完她的话,我的脑袋嗡嗡作响。我拿起当年写的教育手记。里面还清清楚楚地记载着当时的情景。原来陈林她是……她怎么好意思给我这个小伙子说那些那时候还难以启齿的事啊。
可因我的莽撞毁了一个好学生的一生,她完全能够到高一级学校继续她的学业的。听说她技校毕业后到工厂里做了工人,后来还下岗了。
我决定明天就把这封信交给她的妹妹,这算是了结我多年的一个心债,我告诉她以后我会努力做一个合格的老师,我知道这并不能给她带来任何补偿!
捡便宜
这天,恰逢市中心的一家服装商场开业,老婆非要拉我去捡便宜。平时老婆节省惯了,提出这个要求我不好意思拒绝,只好勉为其难地答应下来。我们从东转到西,果然买到了不少物美价廉的好衣服。弄得老婆购买欲大增。
回来的路上,老婆看到一条商业街旁人影绰绰,忙把手中的战利品交到我手中,匆匆地挤了进去。我则在一旁等候,不用问,老婆又发现了人家清仓大处理了。直等得我脖子酸痛,老婆才愤愤不平地出来。一看老婆空着手,我赶紧安慰她:“不要紧,不就是没捡着便宜吗?”
谁知,老婆却涨红着脸说道:“我以为是清仓大处理呢,谁知道他们是排着队上厕所,害得我也花了两毛钱上了趟厕所。”
短章三则
怀疑
兴之所至,我决定给爱人吃顿烛光晚餐。我把饭做好,蜡烛点上,正想像着爱人回来后欢呼的情景。
门“吱呀”开了。认识。是胡同口的开锁匠。手里还拿着开锁工具。
他嗫嚅着:“我看到亮光,以为是贼。”
几天前,他给我家开过锁。我盯着他。
我从他眼里看到怀疑。他也从我的眼里看到了怀疑。
眼光
某镇举行运动会。
一妇女向正在休息的刘镇长询问:“你是领导吗?”
“是。”刘镇长答。
这位女士恍然大悟:怪不得我看大家都是给你传球让你瞎投哩。
人与鼠
老鼠进了屋。一屋子的美食。
鼠喜。夜间咬噬门板。咯吱……
屋主人怒,买来粘鼠剂。老鼠一跃而过。
鼠乐。在客厅里跑来蹿去。
屋主人大怒,奋力击打,鼠毫毛未损。
屋主人束手无策。
一日,鼠在跳舞,失足掉进马桶里,四壁光滑,“扑通——扑通”,引来屋主人。
屋主人手里拎着暖水瓶,开水浇在老鼠的身上。
我从老鼠的身上看到了人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