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宫本武藏·剑与禅(全4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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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泽庵与细川忠利(1)

在写了《宫本武藏》之后,经常会有人问我泽庵和尚的事情,今天在此略作拙文,向大家简单介绍一下。如果大家还想了解得更多一点,可以去读一下细川护立支持出版的《泽庵全集》,其中对泽庵的介绍更加全面。

不过,大家关心的好像只是我在小说中写的武藏与泽庵的关系。对此问题,我在前文中也曾提过,在此再向大家阐明一下,小说中的武藏和泽庵的关系是我为了创作需要而特意虚构的,在历史上并没有两人交往的记载。

但是,我这样构思也绝不是凭空捏造。众所周知,泽庵是禅门之中最关心武道的一位僧人,他与柳生家的关系也非常密切。

土岐子爵特意到我家拜访过好几次,说在他们家有一本祖传的枪术书,据说是泽庵被流放到出羽国时写的。我只知道泽庵为柳生宗矩写过《不动智神妙录》和《太阿记》两本兵法书,不知道他还写过枪术书。如果情况属实的话,那泽庵和武道之间的关系就更广泛了。

之所以觉得泽庵会和武藏有某种关系,主要是因为两人的故乡挨得比较近,而且两人年龄相差不大,并且和细川家都有很深的关系等。

泽庵的故乡是但马国的出石,离武藏的故乡美作的吉野乡不远,仅隔着一座山。当时从出石前往山阳地区的旅客,一般会在美作的竹山城外留宿一晚。

泽庵与武藏的年龄相差也不大,仅比武藏大十岁。而且,在当时,武者修行者和禅门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禅刹不仅是武者修行者修行的道场,同时也是他们借以休息的宿舍。

此外,泽庵与细川忠利,以及长冈佐渡都是挚友。庆长十七年(1612年)四月十二日,武藏给长冈佐渡写过一封信,从中可以看出武藏与长冈在当时已是至交。细川忠利和武藏的关系当然更不用说了,两人从表面上是主仆关系,其实私底下是很好的朋友。

接下来,我们排除想象,单纯从史料方面来探究一下细川忠利与泽庵的关系。在《泽庵全集》中收录了数首泽庵写给长冈佐渡的诗,以及其他的一些内容,据此也可以看出泽庵和细川家的关系非同一般。

紫衣事件之后,泽庵被流放到出羽国的上之山,在那里度过了四个寒暑,直到宽永九年(1632年)七月才被赦免返回江户。

紫衣事件的大致经过如下:德川家康建立江户幕府之后,制定《元和御法度书》,规定京都的大德寺和妙心寺未经幕府的同意,不得擅自着用紫衣。但是在德川家康去世之后,这项法令就渐渐松弛下来。后来,后水尾天皇在未征得幕府同意的情况下,敕许十几位僧侣着用紫衣。宽永四年(1627年),京都所司代板仓周防守重宗以违反《元和御法度书》为名,剥夺了十几位僧侣着用紫衣的权利。

翌年,当大德寺的住持玉室宗珀将自己的衣钵传给正隐宗知的时候,正隐宗知又开始着用紫衣,这引起幕府的强烈不满,对大德寺予以严厉谴责。

幕府的谴责搞得大德寺的诸位长老狼狈不堪,不知如何应对。泽庵亲笔起草了一份应答书,认为大德寺的此番举动只是遵循寺法先规,并没有违反幕府的法令,后来和玉室宗珀、江月宗玩一起署名,呈送给了德川幕府。

这下可激起了幕府的愤怒,把他们三人全都逐出了江户。宽永六年(1629年)七月,五十七岁的泽庵被流放到出羽国的上之山,玉室宗珀被流放到奥州的棚仓。

当时,仰慕泽庵学识的大名非常之多,其中尤以细川忠利和柳生宗矩最为出名。

还有一种说法,说柳生宗矩早在关原之战之前,就已经跟随泽庵参禅。泽庵被赦免返回江户之后,经常被德川家光将军请到幕府的军帐内讨论佛法问题。泽庵承蒙将军的恩宠,后来被任命为品川东海寺的开山住持。据说,柳生宗矩就是泽庵向将军推荐的人才。

德川家光曾向柳生宗矩学习剑法,虽然他对技法是烂熟于心,但和柳生宗矩相比,总还差那么一点点。他自己也很纳闷儿,于是就问柳生宗矩:“你教我的东西我都懂了,也刻苦练了,为什么总是超不过你呢?”

柳生宗矩回答说:“等您悟得了剑禅一致的妙境,您就会领悟到剑道的奥义,到那时就能超过我了。您应该去听听泽庵讲法,这会对您大有裨益。”

泽庵特意为柳生宗矩写过两本书,一本是《不动智神妙录》,另一本是《太阿记》。《不动智神妙录》主要是阐述剑与禅的关系,而《太阿记》则是借剑道说禅。

泽庵与细川忠利的关系更为密切,并且和忠利的祖父幽斋、父亲忠兴、儿子光尚祖孙四代都有关系。

从战国时代一直到德川幕府建立,这段时间日本是战火纷飞,政局动荡,百姓惶惶不可终日,但是日本的文明之火却没有熄灭,这主要得归功于在当时的日本活跃着一大批像细川幽斋藤孝、三藐院近卫信尹、乌丸大纳言光广、本阿弥光悦和松花堂昭乘这样的文化界名人。其中禅门的杰出代表就是泽庵,正是这些人成为日本精神的支柱,延续了日本的文明之火。

根据文献记载,细川幽斋与泽庵的交往开始于庆长七年(1602年)。当时的泽庵仅有三十岁,还是个在泉州堺大安寺的文西西堂出家的年轻和尚,他孜孜不倦地学习佛法,同时也在掩饰着自己的锋芒。两年之后,他的佛学造诣达到一定深度,被授予“泽庵”这一法号。

当时的细川幽斋已经七十多岁,是文化圈里最有威望的老人,他给了泽庵很多指导。

据说,泽庵曾写过一百首和歌,并向幽斋征求意见。幽斋看到这些和歌后,被其优美的文字所吸引,禁不住连连夸赞。其实不只是和歌,在很多方面,幽斋都给过泽庵帮助。

泽庵与幽斋的儿子细川忠兴的友情也是在这一时期结下的。跟父亲细川幽斋相比,忠兴更具有武将的性格。当然了,他绝对不是那种只知武术的鲁莽之人。忠兴曾跟随著名的儒学大师藤原惺窝学习儒学。此外,他在和歌、茶道和古代典章制度方面也颇有造诣。

细川忠兴虽然是在德川的麾下,但是面对幕府对佛门和朝廷的不逊政策,他心中还是充满了极大的愤懑。

德川幕府发动紫衣事件的本意其实是想否定朝廷的权威,然后将所有的权力垄断到自己手中。泽庵只是当时公家和武家争斗的一个牺牲品而已。

当时,细川忠兴给儿子忠利写过一封信,感叹皇室的式微,其中写道:“此番论及天皇陛下及公卿众人之事,天皇陛下势弱在于可掌控金银、爵位甚少。”

此外,忠兴还在信中表达了对紫衣事件的不满,他写道:“另,大德妙心寺长老被幕府剥夺地位。虽然是敕封爵位,亦遭此羞辱。更为可气的是,一下毁掉了天皇陛下的六七十道敕书……”

庆长十五年(1610年),幽斋去世,享年七十七岁。忠兴在丰前为父亲建了一座寺庙,并恳请泽庵出任寺庙的住持。但由于泽庵当时恰好有别的事务,所以这一请求最终未能实现。

晚年的泽庵与忠兴春花秋草无所不谈,交情愈加深厚。有一次,忠兴送给泽庵一束莲花,并作诗一首:“夏日荷花秋红叶,愿君长寿共赏花。”泽庵当时已是七十多岁的老人,听到别人祝他长寿,内心应该会感到很温暖吧!

在细川家的花园中,一年四季都开着各种各样的花。泽庵也是爱花之人,而且尤其喜欢清冽的梅花。泽庵经常会为了赏花而特意拜访忠兴这位老友,两人一起品茗闲谈,时间在不知不觉间流过。

有一次,泽庵回到草庐之后,还依然沉浸在赏梅的乐趣之中,于是顺口吟诵道:

“心中梅花依然在,身体却已回草庵。”虽然忠兴比泽庵年长九岁,但他对泽庵却是充满敬意。同样,在泽庵眼里,忠兴是幽斋的儿子,是比自己年长的挚友,所以处处都对忠兴非常谦逊。

细川幽斋觉得孙子忠利是整个家族中最为聪明的孩子,所以对他非常宠爱。因为泽庵是祖父和父亲的挚友,所以忠利一直把泽庵当作长辈来看待,毕生都对其非常敬重。

在战国乱世,诸大名依靠武力获得了权力与声誉。后来,在天下安定之后,作为政治家,他们转而谋求内心的完善,而泽庵的学识正可以帮助他们实现这一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