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凡也准备好了，他挑了家小餐厅，约田甜出去吃饭。两个人坐下来，田甜看着菜谱，也不知道点些什么好。她大概知道就是今天了，今天，赵凡要向她求婚了。赵凡点了菜，一条蒸鱼，一道鸡丁，一份蔬菜，还有一道莲藕汤。菜很快就上了，鱼蒸得太老，鸡丁勾芡得过重，蔬菜又有些油腻，莲藕咬一口也是不够清甜。不知道是菜真的不好吃还是有点儿紧张，田甜几乎吃不下去，她放下筷子，低头看手机新闻。赵凡吃得却是津津有味，看见田甜放下了筷子，问道：“怎么，不想吃？”田甜挤出一个笑容：“还不饿。”她心里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还有点儿生气，为什么赵凡偏偏点了这些自己不爱吃的菜。她说不好，说不好到底在不满意什么。田甜努力地压制着自己的情绪，放下手机又拿起筷子，慢慢地吃起来。
赵凡大概是吃饱了，能看出来他有点儿紧张，他深呼吸了一口，从上衣的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盒子。赵凡把那盒子打开来，是一个小小的钻戒，在餐厅有点儿惨白的灯光下，并不显得十分璀璨。田甜，我们这么久了，也该是时候了。赵凡的脸也和钻戒一样，在灯光下显得有点儿陌生。田甜忽然有一种想吐的感觉，可能是菜太腻了，她紧紧地闭着嘴，才努力不要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桌上的食物吃了一小半，有点儿凉了，不像刚端上桌的时候还冒着热气，就更显得不堪。田甜几乎想闭上眼睛，可是她不敢。
只能说好。田甜在心里对自己说。她有点儿颤抖着伸出手，拿起那个戒指，慢慢地戴到了左手的无名指上，据说因为这是离心脏最近的手指。她尽力地戴好，伸出手，在灯光下又照了一照。赵凡还在期待地看着她，她点点头，轻轻地说：“好的。”
赵凡如释重负一般地呼出一口气，他继续拿起了筷子，又开始吃。赵凡边吃边说：“我们先告诉爸妈，还要找地方订喜酒，不知道现在订还来不来得及。田甜，菜还很多，你再吃一点儿。”赵凡一口气说了很多，田甜又摸了摸那只戒指，终于垂下手去，拿起筷子，继续吃她并不太想吃的这些食物。
四菜一汤
英俊对美丽说：“明天有几个朋友要来家里吃饭，准备一点儿菜吧。不用太丰富，简单点，四菜一汤就好了。”美丽没有吭声，她正在电脑前拼命地赶着工作。英俊有点儿生气，提高了音量：“你听到没？”他问道。美丽回过头，脸色有点儿发白。“知道了。”美丽看了一眼英俊，又转回头去继续打着字。“怎么不出去吃？”美丽背着身子问道。“他们几个想来家里看看。”英俊漫不经心地解释说。他困了，迷迷糊糊地好像听到美丽嘟哝了一句：“四菜一汤也不简单的。”英俊没有答话，他想美丽是在小题大做，炒几盘菜炖个汤而已，自己还不能招待一下朋友了吗。他有点儿不高兴地睡着了，伴着美丽噼噼啪啪打字的声音。
第二天早上，美丽什么也没说，走得比英俊还早，好像最近她公司很忙，英俊看了一眼餐桌，美丽并没有给他准备早饭。美丽最近越来越忙，英俊的心里有点儿不平衡起来。以前每天早上，美丽都会准备早饭给他，煎鸡蛋热牛奶，英俊吃完了去上班，一路上都喜滋滋的。他叹口气，掏出电话发了条短信给美丽，叮嘱她不要忘了晚上买菜。
英俊下班带着朋友回家，他一边开门一边高声说：“美丽，我们回来啦。”没有人答应，美丽还没有回来。英俊有点儿尴尬，赶紧解释：“可能路上堵车，你们先坐下来喝点儿水。”英俊憋了一肚子气，自己明明千叮咛万嘱咐，美丽还是没放在心上。足足过了半小时，美丽才匆匆拎着菜回来，她挤出一个笑容，对英俊的朋友说：“抱歉，工作太忙，你们坐，我去做饭。”英俊也跟着进了厨房，忍不住说：“不是说了晚上要来吃饭吗，就不能早点儿回来？”美丽没有回答，自己洗米下锅。
美丽手艺不错，很快菜就端上来了，也是些家常菜色，红烧鱼、香菇鸡、熘肉段、干煸四季豆再加一盆三鲜汤。英俊的脸色缓和一些，招呼朋友落座吃饭，美丽却说，你们慢吃，我还有事情忙。美丽回了卧室，只留下英俊和朋友继续吃饭谈天。酒足饭饱，英俊送走了朋友，憋了一肚子气的英俊打开卧室门，喝了一点儿酒的他更是有点儿想要发泄的冲动。“美丽你今天是存心不给我面子对不对？”他吆喝道，觉得自己一天的隐忍必须爆发出来。美丽慢慢把脸从电脑屏幕前转过来，她叹了一口气，站起来，拉着英俊的手进了厨房。
“我没吃晚饭，你给我煮碗面吧。不用麻烦了，卧个鸡蛋，切点儿小葱，冰箱里还有点儿青菜，帮我一起烫一烫。”美丽严肃地说。英俊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但是美丽确实是没吃晚饭，他还是动手开始做了。烧水，煮面，打鸡蛋，一碗简单的面，英俊结果硬是做出了一身汗。他端给美丽，美丽却笑嘻嘻地看着他。
美丽吃了一口，轻轻地说：“今天我按你说的，我煮了四菜一汤，鱼要收拾洗干净，鸡块要拿黄酒、酱油腌上，肉段得用鸡蛋、淀粉挂浆，还得泡香菇择四季豆，然后鱼要煎好了再煮，鸡块香菇得蒸，肉段要先炸才会外酥里嫩，四季豆不好熟得一点点慢火煸炒，还有那个汤，光是团那几个肉丸都要费不少工夫。美丽捧起那碗面，笑了出来，你看，做饭也不是那么简单的。”
她说完，就继续大口地吃起英俊给他下的那碗面。美丽吃得很认真，也很香。
英俊愣住了，他想自己为什么要抱怨美丽，她已经做得够多了。他忽然吓出了一身冷汗，幸好，幸好自己还知道得不算太晚。
英俊紧紧地抱住美丽，他喃喃地说道：“谢谢，谢谢你愿意为我做四菜一汤。”
鱼
素心不喜吃鱼，觉得腥气，也嫌鱼刺多，麻烦得很。做鱼需要耐心，得小火煎了，不然鱼肉没熟透鱼皮就已经焦了。得是长期下厨的人，不然做不出一手好鱼来。素心厨艺实在普通，平日里就更不爱吃鱼了。
而素心的男友志明却偏偏嗜鱼如命，最爱的就是在凉风习习的夏夜，买几罐冰啤酒，烧上一盘鲶鱼豆腐，或者从外面的烧烤摊上买一条烤鲫鱼，就着初夏的凉风，喝上一会儿。志明总喊素心一起坐下来喝上几杯，素心捏着鼻子说，这么腥，谁要吃。志明也不管她，就自个儿悠然地吃起来。
有天志明买了条黄花鱼回来，自个儿在厨房收拾，不承想一不小心割了手指，血半天也止不住。素心抱怨道：“非要吃这麻烦的东西，弄伤了自己。”血流了很多，最后鱼也没吃成，两人急匆匆地去了医院包扎。就是这么一点儿小事，结果医生皱着眉头让志明做了检查。化验报告出来，白血病。素心什么也没说，握着志明的手轻声说：“不怕，咱们治病就是。”
志明开始住院，素心每天做了饭给志明送来，她知道志明爱吃鱼，就也开始学着做了起来。素心买了条鱼回来想红烧了，结果火开得太大，油又不够热，鱼在锅里顿时焦了皮，又化了形，最后肉是肉，刺是刺，素心终于忍不住，丢了锅铲蹲在厨房的地上大声哭了起来。炉灶上还炖着的汤发出的咕嘟声是另外一种安静，让素心可以不受侵扰，尽情地哭出来。哭了好一会儿，素心还是站起来，洗了把脸，去给志明送饭。
素心抱歉地对志明说：“鱼没做好。”志明伸出手去摸素心垂落的那根发丝，轻轻地摇头：“我没有那么想吃鱼的。”素心喂志明喝一口汤，只是继续保持微笑。她不敢说话，也不敢提起刚才的眼泪，只是默默自责，那条鱼，该做好的。回去的路上，素心又买了一条鱼，回去对着网上的教程，先拿细盐抹了，架锅，下油，开着小火，一点点地把鱼两面煎黄，倒上料酒、老抽，撒上葱花、蒜片、姜丝，鱼在锅里慢慢地变了颜色，居然一点儿腥气也没有，反而冒着惊喜的香味。素心盛起来，拿筷子拈了一点儿鱼肉放进嘴里，细细地咀嚼着，吞进去，由衷地说：“好吃。”她对着空荡荡的厨房说，听到这句话从四面的墙壁上反弹回来，射进她的心里。素心的包里还装着刚才医生下的病危通知。
志明当天晚上就走了，素心没有哭，帮着志明的父母料理了后事，继续该上班上班，该下班下班。只是素心开始吃鱼了，她也会在下班的路上买一罐啤酒，回家自己默默地烧上一条红烧鱼，坐在以前志明会坐的那个位置，喝一口酒，吃一口鱼。素心只偶尔对着没有颜色的空气说，今天的鱼烧得不错，可惜你吃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