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外语美妙的新世界(纯爱·双语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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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哦,她的确不明白为什么非跟别的人来往不可。”范尼重复着她的话,仿佛是对列宁娜左肩后一个什么看不见的人说着,然后她突然改变了语调,“可是说正经的,”她说,“我的确认为你得要多加小心。跟一个男人老这样混下去太不像话了。要是你已经四十岁,哪怕是三十五岁,倒也罢了,可是在你的年龄,列宁娜!那绝对不行!而你分明知道主任是反对感情过热和拖泥带水的。跟亨利·福斯特一过就是四个月,没有别的人——哼,主任要是知道了是会大发雷霆的……”

“想象一下管子里承受着压力的水吧。”学生们立即想象起来。“我要是扎它一钎子,”总统说,“会喷得多厉害!”

他扎了水管二十钎子,二十道小喷泉喷了出来,像撒尿一样。

“我的宝贝。我的宝贝……”

“妈妈!”胡闹有传染性。

“我的爱,我仅有的、唯一的宝贝,宝贵的……”

母亲,一夫一妻制,谈恋爱。喷泉喷得很高。喷泉撒着野,喷着水沫。冲动只有一条路宣泄。我的宝贝,我的孩子!难怪前现代期的这些可怜人会那么疯狂,那么邪恶,那么痛苦。他们的世界就不容许他们舒坦、清醒、道德和快活地对待问题。由于有母亲,有情人,由于他们没有被设定要服从一些禁条,由于诱惑和寂寞的悔恨,由于种种疾病和无穷的孤独所造成的痛苦,由于前途未卜和贫穷,他们不可能不产生强烈的感情。感情既然强烈(何况是孑然一身,处于没有希望的孤独里的感情),他们怎么可能稳定呢!

“当然没有必要放弃他。偶尔跟别人来往一下就行。他也有别的姑娘,是吗?”

列宁娜承认了。

“当然会有的。要相信亨利·福斯特是个十足的君子——永远不会出错,何况还要考虑到主任。你知道他这个人多么坚持……”

“他今天下午还拍了拍我的屁股呢。”列宁娜点点头说。

“对了,你看,”范尼很得意,“那就表示了他所坚持的东西。最严格的传统。”

“稳定,”总统说,“稳定。没有社会的稳定就没有文明。没有社会的稳定就没有个人的安定。”他的声音像是一支喇叭吹出的,听见那声音使他们觉得自己更高大了,更热忱了。

机器转动着,转动着,还要继续转动,永远转动。机器停止就意味着死亡。十亿人在地球表面上乱跑。轮子开始转动,在一百五十年里有过二十亿人口。若是让全部轮子停止转动,一百五十个礼拜之后就会只剩下十亿人——那十亿人全饿死了。

轮子必须保持不停地转动,不能没有人管。必须有人管——像枢轴上的轮子一样稳定的人,清醒的人,驯服的人,安于现状的坚定的人。

哭喊:我的宝贝,我的妈妈,我唯一的、仅有的爱儿。呻吟:我的罪恶,我可怕的上帝;因为痛苦而尖叫;因为发烧而呓语;因为衰老和贫穷而呻吟——这样的人能够管理机器吗?既然他们不能够管理机器……可是十亿人是不好埋葬,也不好烧化的。

“归根到底,”范尼带着劝慰的口气说,“除了亨利,再有那么一两个男人并不是什么痛苦或不愉快的事。你既然明白了,就应该放纵一下……”

“稳定,”总统坚持说,“稳定。那是第一的也是最后的需要,因此才有了眼前这一切。”

他挥了挥手,指了指花园、条件设置中心大楼、躲在灌木丛里和在草地上奔跑的赤裸的孩子。

列宁娜摇摇头。“不知道为什么,”她沉思着,“我近来对于放纵不大感兴趣。有时候人是不愿意放纵的。你曾经有过这种感觉吗,范尼?”

范尼点头表示同情和理解。“可是你也得作一些努力,”她说话像说格言,“游戏总得做的,大家毕竟都属于彼此。”

“不错,大家都属于彼此。”列宁娜叹了口气,缓慢地重复着,沉默了,然后抓住范尼的手,轻轻地握了一下,“你说得很对,范尼,我会跟平时一样尽力而为的。”

冲动受到阻碍就会横流放肆,那横流放肆的是感觉,是激情,甚至是疯狂。究竟是什么呢?这得取决于水流的力量和障碍的高度与强度。没有受到阻碍的水流就沿着既定的渠道和平地流入静谧的幸福。胚胎饿了,代血剂泵就日夜不停地转,每分钟八百次。换了瓶的胎儿哭了,护士立即拿来外分泌瓶。感情就在欲望与满足的间歇里隐藏。间歇要缩短,打倒不必要的旧障碍。

“幸运的孩子们!”总统说,“为了减轻你们生活中的感情折磨,我们不辞一切辛劳——只要有可能,决不让你们产生感情冲动。”

“福帝在车,”主任念念有词,“天下太平。”

“我想不出我怎么会没有得到过她,”命运预定局局长助理说,“有机会我肯定会的。”

“列宁娜·克朗吗?”亨利·福斯特拉上裤子拉链,回答局长助理说,“哦,她是个非常好的姑娘,极有灵气。可你居然没有得到过她,我很意外。”

换瓶室走道那边的伯纳·马克思偷听到两人的谈话,脸色变苍白了。

“说实话,”列宁娜说,“每天都跟亨利一起,再没有别的东西,我也觉得厌倦。”她拉上了左脚的袜子,“你认得伯纳·马克思吗?”她说话时口气过分随便,显然是装出来的。

范尼露出吃惊的神色。“你不会是说……”

“为什么不行?伯纳是个阿尔法加,而且他约过我和他一起到野蛮人保留地去。那地方我一直就想去看看呢。”

“可是他那名声?”

“我为什么非得要管他的什么名声?”

“据说他不喜欢玩障碍高尔夫。”

“据说,据说。”列宁娜嘲笑范尼。

“而且他大部分时间都一个人过——孤独。”范尼的口气带着害怕。

“嗯,可他跟我在一起就不会孤独了。而且,大家对他为什么态度那么恶劣?我倒觉得他挺可爱的。”她悄悄地笑了。伯纳那羞涩的态度多么荒谬!几乎是害怕——就好像她是世界总统,而伯纳却是个管理机器的伽马减似的。

“想一想你们自己的生活吧,”穆斯塔法·蒙德说,“你们有谁遇到过无法克服的困难没有?”

回答是沉默,表示否定。

“你们有谁产生了欲望却无法满足,只好忍了很久?”

“嗯。”一个孩子想说话,却犹豫了。

“说呀,”主任说,“别让福下等久了。”

“有一次一个姑娘让我等了四个星期才让我得到她。”

“结果是,你感到一种很强烈的冲动吧?”

“冲动得厉害!”

“确切地说是冲动得可怕。”总统说,“我们的祖先是非常愚昧,也缺乏眼光的。最早的改革家出面要让他们摆脱那种可怕的情绪时,他们竟完全拒绝跟他们合作。”

“只把她当个肉体来议论。”伯纳咬牙切齿地说,“在这儿干她,在那儿干她,好像她只是一块肉,把她贬低成了一大块羊肉。她说过她要想一想,这个星期再给我回答。啊,福帝,福帝,我的福帝!”他真恨不得跑上去给他们几个耳光——狠狠地揍,不断地揍。

“对,我真要劝你试试她看。”亨利·福斯特还在说。

“就以人工生殖为例。菲茨纳和川口早已经解决了全部技术问题,可是那些政府看过一眼没有?没有。有一种叫做基督教的东西竟然强迫妇女去怀孕生孩子。”

“他长得太难看!”范尼说。

“可我倒相当喜欢他的样子。”

“而且个子太矮小。”范尼做了个鬼脸。矮小是低种姓的可怕而典型的表现。

“我觉得矮小倒相当可爱,”列宁娜说,“叫人想爱抚他,你知道,像爱抚猫一样。”

范尼大吃一惊。“他们说他在瓶子里时有人犯了个错误——以为他是个伽马,在代血剂里加了酒精,因此阻碍了他的发育。”

“胡说八道!”列宁娜非常气愤。

“事实上睡眠教育在英格兰曾经被禁止过。有一种东西叫做自由主义。你们要是知道‘议会’就好了,就是那东西通过了一条法律,禁止了睡眠教育。当时的记录还在。上面有好多次关于臣民自由的发言:不称职的自由,受苦的自由,不合时宜的自由。”

“可是,我亲爱的孩子,你是受欢迎的,我向你保证。你是受欢迎的。”亨利·福斯特拍了拍命运预定局局长助理的肩膀,“毕竟大家都是属于彼此的。”

这话重复了四年,每周三个晚上,每晚上一百遍。睡眠教育专家伯纳·马克思想道,六万二千四百次的重复便造就了一个真理。好一对白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