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哲学对话生命:让来去之间的生命更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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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导师箴言(2)

三毛的作品之所以感动读者,是因为她的成名作《撒哈拉沙漠》讲述的是她和去世的丈夫荷西美好、难忘的生活点滴中蕴藏着的刻骨铭心的爱。这些回忆在她淡淡的描述里,依旧透着生活的气息,仿佛爱人还在那里,从未离去。

我想分享两则真人真事,这两个小故事引人落泪,同样也深深打动着我。故事的主人公在丧亲后,美丽的回忆支持他们继续勇敢走下去,续写另一份美丽!

故事一:玛格丽特·麦珂伦(Margaret McCollum)与演员丈夫奥斯瓦德·劳伦斯(Oswald Laurence)在地铁站相遇,“Mind the gap”(小心月台间隙)是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两人因此相识、恋爱、交往、结婚生子,牵手走过40个年头。奥斯瓦德年轻时曾有意成为歌手,虽未成功,便他无意间在录音棚录制的一句“Mind the gap”从20世纪50年代起,开始在伦敦地铁北线播放,提醒无数出出入入的乘客。2007年他因心血管疾病过世,之后,她常常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地铁站月台,一边听他的广播,一边怀念美好的过去。2012年伦敦地铁站的那句奥斯瓦德版本“Mind the gap”也因为系统升级而被替换。玛格丽特不能接受再次的失去,向一位站台工作人员求助,想取回丈夫生前的这段录音。当伦敦交通局接到通报,听了这则感人的故事后,交通局决定在堤岸站重新换回奥斯瓦德版本的“Mind the gap”。

“我知道就算他走了,只要我想他,我随时都可以去听他的声音。”玛格丽特说。记忆是趟旅程,同时间,我们一起上了列车,却在不同时间下车。然而记忆不曾下车。记忆,永远都在。

故事二:来自俄亥俄州辛辛那提(Cincinnati,Ohio)的男子本·侬纳里(Ben Nunery),于2009年与妻子阿里(Ali)结为连理,并在其新家拍摄了一组唯美的婚纱照。两年后,妻子阿里因身患一种罕见的肺癌不幸去世,留下本与女儿奥利维亚(Olivia)相依为命。当本下定决心要卖掉他们曾经共同生活的房子,与女儿开始新的生活时,为了纪念妻子以及重温过去的美好回忆,离开前,他和3岁的女儿奥利维亚一起在昔日的家中,在同样的位置摆出同样的造型,再现了他与过世妻子阿里(Ali)的结婚照片。他坦言:“我确实经历了一段痛苦的日子,现在也没有完全恢复。但我想传达给大家的是,这并不是一个悲伤痛苦的故事,而是一个充满爱的故事。”

死亡不会隔绝彼此的爱,活着的人可以用不同的方式、做有意义的事去表达心中对逝者的牵挂及回忆。故人不在,美好的记忆却可以永远存活在生者的人心中,这是多么美妙的一件事啊!

感恩曾经,拥抱记忆

有华人的地方,就经常会听到“节哀顺变”、“时间可以冲淡一切”等安慰的话语来压抑生者对过去的回忆。人们不喜欢听到,甚至忌讳与生者谈及已故之人,觉得谈及死亡是件不愉快、不吉利的事情,这样的“隔离策略”让活着的人只能够在自己的脑海中独自回味。在缺乏表达的情况下,有人会选择自杀等极端行为和爱人“团聚”;有人会患上抑郁症或其他疾病,对世界失去眷恋!

有位学员讲述了他的母亲去世后,作为军人的父亲变得异常脆弱,经常哭,作为企业家的她不知该如何面对,她无法接受父亲的情绪状态,担心他出事。我问她:“你父母原来的感情很好吧?”她说:“是的,母亲去世前经常跑北京求医,父亲都陪伴左右,也因为他们的恩爱,使我更懂得关心我丈夫!”我提醒她:“如果这样,你更要关心你父亲,给他更多的爱及关注,和他多谈母亲生前的点滴,让他感到对你母亲的怀念是被接纳的,让他知道女儿和他一样回忆着老伴,让他感到被理解!”她听取了我的建议,适当地放下工作,陪同父亲,和他一起回忆与母亲共渡的美好时光。后来,父亲果然慢慢离开哀伤,重新适应了新的生活!

因此,亲人离开后,家人和朋友的陪伴是非常重要的。如果你愿意用平和的心态去分享逝者留给我们的美好回忆,去支持活着的人,选择不同的形式去祭奠逝者,那将是对逝者怀念的很好方式,因为记忆是一份永存的爱!

爱不宜迟

吴咏怡

很多人对死亡感到恐惧,甚至仅仅提及就已经感觉不吉利。我却认为死亡本身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离开前没有充分准备,没有对周边人有所交代,未能安排好身后事,因而令活着的人不解,无法释然,甚至陷入纷争,这才是最可怕的。

意外,让爱的人背负责难

两年前,他因为意外突然离去,永远地离开了我,也离开了深爱他的家人。在此之前,他从未想过要提前安排自己的财产。现在两年过去了,替亡者办理的法律手续在他去世后半年已经完成了大半,但至今,他的母亲、兄长与姐姐,仍为财产处理而纠缠不清。生前,他的哥哥与姐姐替他缴了房产税金,但因为他们已有自己的家庭及工作,有责任及压力,于是现如今想把他的两套房产出售?而他母亲却不同意,认为大女儿及长子不念亲情,使家庭产生矛盾。至今母亲拒绝与子女沟通、见面,凡事都通过律师作桥梁。连法国人最为重视的家庭活动——圣诞节,母亲都没有出席,而两个孩子为母亲安排的八十一岁大寿,母亲也没有出席。听到这一切,我感到格外心酸。

母亲被自己的女婿形容为“讨厌的人”、“恶人”!我至今没有见到他的母亲,不想妄加判断。但我知道他和母亲十分亲密,母亲也十分爱他。因此,在探访前,我曾在邮件中询问过可否见她。但他姐姐回答我,上次他的朋友去见他母亲,他的母亲没有邀请两个孩子一起,因此这次,他们也未曾告知他母亲有关我到访一事。突然间,我感到自己变成他们之间冲突的筹码,真的非常心痛。其实老太太也不容易,从50岁开始,她经历了丈夫、男友、最小儿子的死亡,她心中的痛有增无减,其实此刻她正需要感受到家人间的相互包容与理解。一边听他姐姐的诉说,我一边提醒她换位思考,理解她母亲的难处!

面对亲人的突然离世,何必去比较伤痛孰多孰少!他姐姐为了照顾丈夫和两个孩子,放下全职工作,在家专职教钢琴。但自他去世后,两年了,她再没有碰钢琴,她看着家中的钢琴,一脸的悲恸无力。

在两天的相处中,我们不断地谈及他。她拿出一些他去世前后的沟通记录,告诉我在他患忧郁症时,她如何支持他康复,向他公司人力资源了解他的工作状况,向他朋友了解他的生活状况,不断肯定他、教诲他,希望他能走出心中的阴影,走出生命的迷宫!她多么希望在第二次入院治疗结束后,他可以重新生活。可惜命运弄人,当他身体刚刚好转时,却在一次外出晚餐中突然被食物卡住喉咙,因窒息抢救无效而死亡。全家人从此陷入了深深的悲伤。他去世三个月后,她20岁大的儿子突然无法吞咽食物,不能进食,因为他怕吞下后,会像他舅舅一样死去。几个月内,她和丈夫找了不少医生,包括心理医生,想尽办法令孩子康复。我听到这些后一边感到惊讶,一边感叹因一个人意外离世,而给整个家庭带来的连锁反应。家人真的需要更多勇气和耐心去面对亡者已去的事实!

倾听,让亲人爱有所归

两年前,一切来得那么突然!我用心去听他姐姐讲述当时的一切,心里很难过,陷入深深的内疚与自责:当时我竟没有察觉到他患病,更没有及时给予支持及爱护。能医不自医,当局者迷,后悔莫及。我一直以为失去他是那么的伤痛,可通过这两天和他姐姐的共处,我才发觉自己这份伤痛又算得了什么,他家人所受的伤痛远比我更深。

我此次来到法国本来是为了疗伤,但见到他姐姐之后,我知道他的家人比我伤得更深,更需要陪同、倾听、理解。我随即转换了角色,他姐姐也努力用有限的英语词汇去讲述他的故事,诉说她的伤痛,我们用字典、Google翻译软件去确保大家表达准确。我们去他的墓地,去他和姐姐哥哥们儿时游玩的河边、教堂,一边漫步,一边分享她和他的成长经历。

两天里我们抛开一切,尽请谈论他,尽情地哭,聊了很久很久。没有忌讳,没有压抑,不用理会他人的看法。很久没有那么开怀地走入回忆,我想她也是如此。两年过去了,这份伤痛,仍然埋藏在我们心底!这两天的相处对她和我来说都非常重要,是治疗内心“失去”的最佳良方。因为我们都对突然失去他而感到失落,因为我们都曾深爱着他。

临别时,她送我上回巴黎的火车,我问她:“我们谈了那么多有关他的事,你还可以承受吗?”她感激地看着我说:“谢谢!”两天的共处,我们一起同行,一起走入痛苦、面对痛苦、穿越痛苦,一起怀念一个我们爱过的人,这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真的希望他的家人从爱出发去化解所有的误解。相信他也没有预料到,他的离去会留下那么多的后遗症,表面看似是“财产”、“金钱”问题,其实只是一份家人对爱的渴求。祝福他的家人,默默为他们祈祷:我很感激他的出现,也同样谢谢他家人的真诚分享及陪同,令我更坚定“爱·相信”所做的一切的意义,为自己及他人的死亡作准备,更有效地计划自己的一生,令自己有一个“完美”的终点,留给他人是美丽的回忆而不是仇恨与纷争。

爱,让我们勇敢前行

他去世两年后,我终于鼓起勇气来到他的家乡,面对他的家人,在他的墓地前,追思过去,让积蓄了两年的哀思与离愁痛痛快快地抒发,对他说:“谢谢你”、“我爱你”、“原谅我”、“我已原谅你”。通过了解他的过去、他的一生,以及他的家庭,我感觉减轻了许多不舍与委屈,而增添了理解与释怀。巴黎的一切一如他在的时候那样亲切而美好,在这个浪漫都市我们留下了太多的温情与默契,但这一切也终将成为往事。“过去”在我的人生中已经完结,一切都无法回头,我只能选择封存起那些美好记忆继续勇敢前行,让怀念在珍惜中变成永恒!

丧亲哀伤期,需要你我他

吴咏怡

不想谈?抑或是不敢谈?

长久以来,探讨“死亡”对国人而言是种“忌讳”,是沟通的禁区,是避之不及的主题。人来到世上就必然会死,死亡是一生必经的阶段。但为何我们不能坦诚、开放地去面对死亡、探讨死亡以及分享死亡?因为怕死?因为不知道死后会去哪里而心生恐惧?是因为不能接受死亡,特别是意料外、突然间的死亡,不能接受自己或他人生命的结束?不能接受这份“失去”?还是因为“死亡”是不吉祥和痛苦的,所以避之大吉?其实,正是因为这种“忌讳”的价值观,使不少人面对亲人离去,在缺乏理解及接纳的氛围下活得异常痛苦,从而加重了他们活着的压力。

不少丧亲的家属不敢说出自己内心的伤痛以及对逝者的怀念,怕别人不喜欢听,不接受自己,更怕自己成为负面能量的传播者。因此只好撑着,选择在人前扮演一个强者,若无其事地“正常”生活,大声欢笑,甚至安慰旁人“我没事,你们放心!”其实他们正处在哀伤期,极其需要找一些信任的人沟通,或是采用不同的方式去宣泄他们内心对死者的怀念之情、对亲人离去的自责感和内疚感,而不是以“开心果”或“大忙人”的角色去压抑自己的悲痛。我曾在父亲离去后,坚强、专注地投入到工作中,告诉自己这是人生必经阶段,熬过去就没事了。所以,在过渡期我不知不觉地冰封了内心的哀伤情绪。

亲人的离去已被心理学家列为“人类最大压力的来源”。而面对这重大压力,尤其在华人社会,我们选择去逃避这些“禁区”和“不吉利”,不敢去承认、更不敢公开讨论。上个月,我在复旦大学讲授“职业压力”课程时,提问在场50多位,年纪约30至45岁间的成熟职业经理人:“你们是否经历过亲人去世?有的请举手。”课堂内的气氛因我的问题突然变得肃静,鸦雀无声,没有任何一个人举手。但我肯定地对自己说:“这份沉默已告诉我,答案是‘有’,只是没有人敢公开承认。”我们活在一个“不敢面对死亡”的文化中,死去的人或许在离去的时候很痛苦,但活着的亲人却更痛苦,因为他们既不敢讲,也不敢去分享,更谈不上去承认,真的是有苦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