丈夫也忙,生意人,应酬多是自然的,晚上9点前能归家算是正常,更多的晚上,德芬是掐着表数着时间过的,十点了,十一点了,十二点了……他怎么还不回来?德芬那颗心七上八下的,禁不住胡思乱想:什么生意要谈到这么晚啊?他究竟是和谁在一起啊?打电话过去,丈夫总是说:快了,马上就回。于是德芬继续等,掐着表等,踱着步等,躺在沙发上等,望着窗外等……还是等不来那个晚归的人,于是再打电话,丈夫还是那句:哎呀,你烦不烦啊,这儿正谈着事儿呢,谈完了就回,啊?于是她又接着等,等一会儿见还没回来再打电话,如此循环,丈夫干脆就关机了。好不容易等到这个人回来,没什么可说的,肯定是一顿大吵,丈夫说:我看咱们这日子没法过了,我在外面累死累活,让你在家里好吃好喝的享清福,结果回来连个清净都落不着!
其实每次吵完之后,德芬也后悔:他在外头就够辛苦的了,我还和他闹啥啊,再闹他该烦我了。但,下次,遇到这个情况,她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于是她的心,总是在怨恨和自责中纠缠。
除了怨恨和自责,更折磨她的是疑心,她总怀疑丈夫在外面有了人,但是又找不到什么确切的证据,每次受疑心折磨,她就找茬和丈夫吵架,一开始丈夫还解释,吵到后来,丈夫连解释都懒得解释了,有时候还故意说:我就是有人了,怎么着吧你?
德芬觉得自己很不幸,她的不幸就在于,她无处诉说,所有的人都觉得她应该是幸福的,她如果还觉得自己不幸那就是太矫情了——她连不幸都没资格。
德芬的情绪快到了崩溃的边缘,总莫名其妙想哭,她对照杂志上的抑郁症自测量表给自己打分,几乎每一条症状她都有,可是她懒得去找心理医生,看到电视里报道的那些因为抑郁症而自杀的人,她就想:快了下一个就是我了。
二
事情的转机,是从德芬的弟妹开始的。弟妹投资开了一家私立幼儿园,又要忙管理又要抓教育,一时里忙不过来,就想起了德芬:姐,你以前不是做过幼儿园园长么?想不想重操旧业?知道你不缺这点儿钱,就当是帮我一个忙吧!
德芬动了心——既然在家里丈夫不疼儿子不爱的,我还是去一个需要我的地方去吧。再说做幼教的那几年,每天和孩子们打交道,那种单纯的快乐,一直留在她的记忆里。
德芬一去,弟妹就让她主抓教育,弟妹的幼儿园引进的是时下大热的蒙特梭利教育法,这在他们这座城市还是头一家,德芬对这种理论也是一知半解,虽然幼儿园花高薪请来有经验的老师,但既然负责抓教育,自己怎么着也得了解这种教育法的理念、方法、特点不是?
德芬一下子忙了起来,白天在幼儿园,老师们上课的时候,她也和孩子们混在一起,仔细听,认真看,用心体会,回到家,她要查阅资料,反复看教学录影带……她是个做事负责的人,什么事情,要么不做,要做就得像个样子。
这一忙起来,她也就顾不上丈夫了,比如说丈夫晚归这事儿,她以前没事做,心心念念就是等丈夫,可是现在晚上她看教学录影带,一边看还要一边做记录,时间过得特别快,经常是丈夫到家了,她才恍然大悟:哎呦,你都回来啦?现在几点了?丈夫也对她竟然没有三番五次打电话催他回家而感到诧异,好奇地凑过来:你在看什么呢?这么有兴趣?她也兴致勃勃地给丈夫说起这种蒙氏教育法的种种奇妙之处……夫妻俩竟然难得的不为晚归这事儿吵架了。
德芬在幼儿园的工作渐入佳境,整个人的状态也好了起来,可不是吗,每天一进幼儿园的门,迎接她的就是一张张可爱的笑脸,还有那一声声嗲嗲的问候:园长好!每天和孩子们呆在一起,每天都有五花八门的趣事发生——
比如,有一次一个小男生和一个小女生玩耍,无意之间,两个人的嘴唇碰到了一起,这本来也没什么,可是小女生就是哭泣不止,老师怎么劝慰都不行,无奈,德芬过来抱起小女生,细细询问:告诉园长阿姨,看看我能不能帮你?小女生这才委屈万分地说:哇哇,我的初吻没有了啦!
比如,午后是孩子们吃水果的时间,有一次,一个小女生大概牙龈有点儿出血,在苹果上留下一丝丝血痕,小女生惊喜地大叫:老师,我来月经啦!
……
节假日,德芬把幼儿园发生的趣事讲给儿子听,儿子也笑得不行不行的,也会给她讲一些发生在他们同学间的趣事,德芬发现其实儿子还是愿意和她聊天的,只不过自己以前总问他学习有没有进步啊学校的伙食好不好啊,这些话题对一个处在青春期的男孩来说,实在是有点儿乏味了。
儿子是个动画迷,自己也经常做一些flash动画,德芬就请儿子帮忙做一些动画教学课件,没想到儿子做得还挺投入,一有空就主动来找她探讨怎样做会更易于小朋友接受,经常一聊就是半天,儿子做的课件得到幼儿园老师和小朋友的喜爱,德芬也会转告给儿子,这让儿子很有成就感,平时住在学校里也会主动给德芬打电话:妈,我的作品反响怎么样啊?母子俩的关系竟然不知不觉地亲密了许多。
不过德芬最重要的收获是成就感。由“蒙氏教育法”培养出的孩子,举手投足、待人接物,就是不一样。上回德芬带队去参加市里的幼儿文艺汇演,演出现场,其他幼儿园的小朋友频出状况,不是紧张得不敢上台,就是在台上吓得不敢说话,而他们幼儿园的孩子,一个个开朗大方,活泼伶俐,毫不怯场。很是给德芬长脸。
本来德芬也就是来帮弟妹一个忙,想着等幼儿园方方面面都步入正轨以后,她就退出还是过回全职太太的日子,可是现在她不想退出了,她尝到了教育的神奇和乐趣,有了更进一步的梦想,那就是和弟妹一起,把这种“蒙氏教育法”推广到全市,她想要再办上几家幼儿园!
三
德芬他们的幼儿园在市里渐渐有了些名气,家长们来接孩子,碰见她,总是道不完的感谢,告诉她孩子有什么样的变化,和别人家的孩子比起来又有什么长处,德芬听着这些,心里真是比喝了蜜还甜!现在的她成天都是笑意盎然,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
让德芬很得意的是一向对她所做的事情不以为然的丈夫有一天竟然也来求她了:行啊,你那个幼儿园挺火啊,我们公司小张让我帮忙呢,他女儿想进你们幼儿园,我说没问题,那儿的园长是我老婆,一句话的事儿!
“那儿的园长是我老婆!”德芬听出了这句话里的骄傲,她有些感慨——男人骨子里还是希望自个儿的老婆有些出色之处的吧!谁没点儿虚荣心呢?更重要的是德芬越来越自信了,以前她自觉不自觉都有些取悦丈夫的意思,穿什么衣服,理什么发型,首先考虑的是“我老公喜不喜欢”,她最在乎的是丈夫的感觉,丈夫夸她几句,她就高兴,丈夫没注意,她就倍感失落。这么在乎的结果,是自己累,丈夫更累。
德芬现在不琢磨丈夫是不是外头有人了,也许有也许没有,但是她已经不为这事操心了,当然没有最好,如果有呢,那也不是什么天塌下来的大事,现在她觉得离婚也没什么可怕的——离婚了,我正好可以全力以赴实现我的梦想啊,这么想,她面对丈夫的态度就很坦然很放松了。而她这种坦然、放松的态度,也很大程度上缓解了丈夫在面对她时的焦虑和紧张,有时候夫妻俩在一块也能有说有笑了。
有一回,德芬和丈夫的一个共同的朋友来家里玩,朋友最近婚姻出了点问题,向他们诉苦说怀疑丈夫有了外遇,然后列举了种种丈夫的可疑之处,朋友走后,德芬对丈夫说:我看她那多疑的样子,丈夫没外遇也能被她逼得有外遇了,可悲呀!丈夫听见他这话,大叫了起来:哎呦喂,你还知道啊,一年前的你,就是她这样儿,有过之无不及!
德芬也笑,和丈夫开玩笑:那你是不是也被我逼得有外遇啦?丈夫说:别介,某人好不容易现在不逼我了,像个正常人了,我先享受享受再说!儿子也在一旁跟着瞎起哄:就是就是!今年春节我们一家三口是不是得飞趟三亚度假以庆祝某人回归正常人的行列啊?
至于儿子,德芬知道,儿子在渐渐长大,会离她越来越远,这几乎是必然的,以前她一想起这一点就是一阵恐慌,但现在那种患得患失的感觉没有了,她知道,除了尽到一个母亲的责任,她并不能把自己的情感都寄托在儿子身上,也不能要求儿子在他的未来里也带上自己,儿子有儿子的路,她有她的路,他们只能并肩同行,母子俩已经约好了:高中三年,儿子好好学习,争取考上理想的大学,而她,创业三年,争取在全市再开上三家幼儿园!
现在的德芬每一天都过得充实而开心,心里有一个远大的梦想激励着,不管能不能实现,但这个向梦想前进的过程让她不再专注于生活中的那些细枝末节风吹草动并为之伤筋动神唏嘘落泪了,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德芬整个人变得越来越大气和舒展了。现在她由衷地觉得自己是一个幸福女人,因为一个女人的幸福并不来自于丈夫和儿子对自己怎么样,幸福是自己给自己的。
回顾自己的心路历程,德芬总结出一个幸福女人的十字感言:手头有事做,心中有梦想。
手头有事做,心中有梦想——这样的女人想不幸福都难。
没有人是为了爱你而来到这个世界
这个男人并不是为了爱你而来到这个世界的,他有他的梦想要实现,有他的才能要施展,有他的责任要担当,有他的朋友要相聚,有他的小爱好和小享乐……即使亲如夫妻,你们也是各自独立而不同的生命个体,你们结伴走人生这条路,日头晴好的时候,各走各的遥相呼应,风雨来袭的时候,出现在对方身边,递把伞、搭把手,一桩婚姻的意义,就在于此,也只能在于此吧。
午夜一点,飞机降落在首都机场,茶玫拉着行李箱跟着人群排长队等出租车,其实下午姜山就打过电话给她,问她飞机降落的时间,好去接她,可是茶玫拒绝了:等我到了得多晚了,我打车回来很方便,何必你费劲巴拉来接?
这要搁以前,茶玫可不会这么通情达理,单说接机这件事,茶玫就不止一次和姜山闹过别扭,为姜山总是弄错她抵京的时间,害得她干等了一个多小时;为他看见她表现不够热烈亲密,连个拥抱都那么牵强;为他不懂浪漫,小别重逢连束鲜花都没送……
更别提生活中那些无处不在的鸡毛蒜皮磕磕碰碰:为他总是忘记她的生日,为他出国却没给她带礼物,为他好不容易休息宁可和朋友下棋也不肯陪她逛街,为他知道她得了重感冒还在公司加班至深夜……为了这些,茶玫和姜山吵过闹过哭过也嚷嚷过离婚,可是收效甚微。
直到那次茶玫差点儿遭遇牢狱之灾。茶玫是一家婚恋网站的运营总监,网站经常莫名其妙的被黑,大家私下里都认为是竞争对手干的,又苦于找不到证据,对于这种不正当竞争,茶玫感到很无奈,只得向网站的技术主管施压:我们不能这么被动,人家想什么时候搞我们就什么时候搞一搞,得想办法防范呀!技术主管也很郁闷:说得容易,人家在暗处我们在明处,怎么防范?被黑事件发生多次之后,茶玫承受巨大压力,不停催促技术主管赶紧想出一个应对方法,她没想到的是:技术主管想出的方法是:请了两位黑客,也黑了竞争对手的网站。
对方因此遭受将近几十万元的损失,报警,黑客被抓,供出背后指使者,也就是网站的技术主管,技术主管被拘押,为了给自己脱罪,供出是受网站领导的授意才去找黑客的,这个领导就是茶玫,于是,茶玫受牵连,也被送进了看守所。
眼看茶玫面临无妄之灾,姜山在第一时间花重金为她请了律师,又放下自己手头所有工作,全力以赴帮她寻找有利证据,他在外面废寝忘食地奔走张罗,还要担心茶玫在里面胡思乱想,羁押期间不允许家属探视,他急得满嘴起大泡,只能委托律师转告茶玫:放宽心,一切都有我!
最终真相查明,技术主管被判刑,茶玫无罪释放。看守所门口,看着来接自己整整瘦了一圈的姜山,茶玫打趣:好啊,原来眼看着我就要蹲大狱了,你才会在乎我才肯对我好一点!
似乎也真的是这样,一待茶玫化险为夷,姜山又恢复原样了。但有变化的是茶玫。
她渐渐明白了一个事实:这个男人就是这样,他不是不爱我,但他的爱达不到我希望达到的那个程度,他不可能时时刻刻把我放在心上,时时刻刻让我感受到他的爱宠,充其量,也就是在我落难的时候,他能念着夫妻的情分,伸出手拉我一把。
可是,这样也就够意思了,还能再要求什么呢?茶玫想:这个叫姜山的男人并不是为了爱我而来到这个世界的,他有他的梦想要实现,有他的才能要施展,有他的责任要担当,有他的朋友要相聚,有他的小爱好和小享乐……
而同样,茶玫也想:我也不只是为了爱一个叫姜山的男人才来到这个世界的,我有那么多的事情想做——喜欢旅行,可以到处走走看看;喜欢美食,可以约几个闺蜜吃遍京城知名不知名的餐厅;喜欢服装设计,可以报个培训班去学……我喜欢什么,都可以自己去做啊,何必硬要求丈夫和我腻在一起呢?又何必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那个男人身上——他不够浪漫,他不够爱我,他对我不够好……最终把自己搞成一个不讨人喜欢的怨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