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短篇过境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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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4)

他不语,在书包里翻摸许久,掏出文具盒,双层,下层里有一层薄薄的钱币,“这是我这个礼拜的零花钱,我每周来一次,这就算学费,很少,但我很想学,你可不可以。。。。。。”木木眼中无泪,却有风吹不动的伤悲。她既无法揣测,更无法拒绝,如此诚挚的热爱,如此幼小的男孩,如此微薄的钱财,她的心,柔软易碎,顷刻溃退。除了眼泪,她确实不会表达。

木木走了,几个小混混也不知何时离开,小天却没走,形单影只地缩在椅子里,如受气的孩子。“你生气了?”他小心翼翼地问,似小猫玩弄线团。

她不语,他伸手去擦她的泪,她躲过。“本店打烊。”

“才两点。”他懦懦地说,声音如履薄冰。

“我累了,想休息。”

“我替你看店!”他眼中放光,饿狼扑食,亦或是飞蛾扑火。

“不必。”她将他向外推。

他猛得抱住她,吓得她浑身颤抖。“请自重!”她的声音慌乱且矜持。

“对不起。”他忙松开双臂,“太爱你,所以想要将你拥入怀里,守护着你在我胸口微笑,憩息,不让你受任何风雨,只要你笑,笑到天荒地老,笑到我们的青春被时光赶跑,笑到我们的子孙唱着歌谣,在我们膝下成群欢闹。我爱你,墨汐,如此简单明了。”

她被震住,有如石化,或是熔岩定格,她成历史的雕塑。如此突然,更让人惊异,惊异于他的出口成章,仿佛是翩翩文雅公子,笑容如暖絮,可眼前站的,分明还是那个小天,痞痞的样子,却一脸真诚,像是流浪在外的王子终于换上新装,静静地望着她。瞬间,她无法测量自己感情的深度与厚度,只在这巨大的反差中伫立,风雪不侵。

空气停顿五秒,她忽干笑,“跑到我面前朗诵诗歌?从哪里摘得如此深情款款的句子,可惜我这个评委仍要将你淘汰出局。”

他眼中的认真如嚎叫的雪崩,顷刻坍塌,双唇翕动,无法言语。空气停顿五分钟,他忽而拍手大笑,“反正你是我女人,没人能把你从我手中抢走,今晚我不在你身边,可别想我,明天我再来。”似是恢复常态,他叫笑着,在她掷出抹布之前跑出去。

若是空眠,若是空眠深情款款地对她说出这番话该多好!那会如何?自然飞奔过去,永世不分。可是,空眠在哪里?在她脑中,在她心里,在她每一秒的思绪中,似是他化为流烟,而她贪婪地活在这流烟中,沉迷不可自拔。虽然呛得难受,却未想过逃开。不能逃,哪怕早早得凋谢,也要凋谢在这流烟中。生命虽短暂,狠狠的爱恋却让其绚烂。

空眠!空眠!多么绵长难奈的名字,撕扯着她手中陈旧的嫁衣。这一生,盖头为谁披起。这一世,情人遥无归期。一直地,她就缩在这小店里,默默地注视着空眠每日的来去,或而单行,或而成双甜蜜。每一次身影的出现,都是她夜空轰烈的花火。他的容颜,从未改变;她的心思,愈缠愈粘。仿佛他是彼岸自在的树,而她在此岸,望着他兀自蓬勃。念念的泪,滴在两岸间火红的熔浆里,成巨大的声响,震得她心力交瘁,他却依旧无所谓。不是不愿粉身碎骨去寻他,只是明白到得对岸也只能做守望的野草,风吹不倒,火烧不尽,却也只是野草,围着他的根,绕着他的干,侵袭整个原野,也飞不到他的怀抱。不是她太渺小,只是她没有翅膀,许是前生失误,没有选择做飞鸟,却在这一世遇到只有飞鸟才能栖息的树。一切若只是命,她不认输又能如何?

空眠!空眠出去了!似是要永久离开。她宁愿如此,不再相见,好过如此煎熬。空眠!空眠!她忽然在心中念着他的名字,冲了出去,刚好与他相遇。

“这么巧,去哪里?“他的笑依旧温暖。

“去朋友那里。”她却不问他的行踪,若问,定会扯出那个女人,因幸福而遭墨汐痛恨。

二人无言,前行许久,似乎该有路口,似乎该有转折,可是就这样直直得走下去,如堕落不可止息的天使,不能拯救,只能放弃。

“哦,对了,明天可否有时间,想请你做我的参谋。我想为女友买衣服。”他忽然说话,是为打破这无言的尴尬,还是真心邀约?她无从细想,慌忙答应,长舒郁气,然后笑自己的傻,陪他去为女友买衣服,竟也有这般开心,做他女友,又会如何?分秒的思念,为他聚积多少情深绵绵的倾诉,却在这一刻,消散如庄重的骨灰,不可祭奠。其实他有多好?多普通的男子,薄棉气质,论工作,论能力,论才华,论家世,论相貌,他都平淡出奇。放在人潮中,随时可被代替。可就是这样一个男人,偏偏将她的世界搅得惊天动地。魔!简直是着了魔!来到这个小城,租着他公寓对面的小店,常相逢,某日忽然发现心绪有变,是喜欢,是爱恋,过渡得极其自然。是巧合?是宿命?或称为缘。无法论定善恶的缘。他有哪里好?他有哪里好,论才华,可以忽略,与她相比,天壤之别。可爱情的残忍就在于,你越是轻视他,越是内心深处无可救药地爱着他。原来,爱情不是悬在胸口的剑,而是坠入心中的锤。越陷越深,周身肿胀。人生,理想,热爱,希望,所有这一切美好,抵不过他一句问候。爱情令人卑微,因为卑微,所以无所畏惧,可以放肆地爱他。已在谷底,可对阳光做最原始的祭祀。只是,深爱,却不能言,假作欢喜地看他牵那个女人的手,假作真诚地为他送上祝福。心,却似被剥去糖纸的巧克力,化成一瘫炽热绝望的血水。爱情,太可怕。除了折磨,别无其他。

“你的朋友在哪?”他问。

她苏醒,忙掏出手机,“喂,什么,你已到店里了?我马上回去。”然后不自然得笑,“我们错轨了,她已到我店里,我须回去。明日何时?”

“上午九点,好吗?”声音如此温润。

“好的,我在店里等你。”她匆忙向回跑。是的,在店里等他,一直以来都在店里等他,等他上下班,等见他的身影,等见他的笑容,等见他深情走来,执子之手,只是,永远也等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