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喜欢哼唱的人我从来不怀好感。
就在我对文科班的厌恶有所降温的时候,这天早上,一个人哼哼唧唧地从我桌子边上过去了。
当时正好是早操时间,早读还没有开始,所有的同学在晨跑后都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教室这时候给人特别亲切的感觉,这完全不亚于一个步行好久,两腿发软,脚掌磨出水泡的人看到一张床时的惊喜。晨跑后我感觉坐在教室里实在是莫大的幸福。可就在我心情高涨的空档,就在我微仰着脸,面朝正前方抒发心中感慨,满怀着对美好未来憧憬的时候,一个人摇摆着身子从过道横了过去。
这个人是谁,我并没有看清楚,因为我当时的精力完全不在周围任何一个活人身上。我关注并且用心投入的是虚无缥缈的东西,它和眼前的一切没有任何关系,它就躺在我的心底,只在一些时候,十分默契地与我来个简单照面。对此,我已经很满足,也就没想过改变现状之类的。
一个人总得有一些不按常规出牌的打算,这样既可以缓解眼下规矩而乏味的生活,也可以增添信心,给自己一个随时创造某种可能的悬念。鉴于这种考虑,我从来不拒绝幻想,哪怕在别人看来十分幼稚的空想。谁知道空想家的下一秒是怎样的?
从我面前横扫过去的这个人,在这个早晨,除了瞄到一个黑影,同时我在很短时间里收获到一种极为不爽快的情绪。
“这个人很狂!”
“这个人并不真正狂!”
“这个人形同纸老虎,中看不中用!”
我在心里下了这三个结论。
我怎样看待这个人呢,由于只是草草的一面,不,准确一点,只是草草的一瞄,万万不可草率,但是整体的感觉已经先于理智冒出来了,是我反应太灵敏吗,还是感觉和理智相比,理智自觉地屈于感觉之下,我已经不想动脑筋了。最近我的脑袋常常会一阵阵隐隐抽痛,很多时候我开始应付自己,敷衍一下就过去,并不希望把一件事情思考得很透彻。
从某种程度上说,这就是对自己的不诚实。一个愚弄自己的人,真不知道他还有什么出路。可在我头痛发作的日子里,我就是这么对待自己的。这种态度似乎在周围人的身上也得以延伸。
“颖颖,你觉得咱们现在的班级和谐吗?”小白很纯情地问我。
“和谐呀,当然和谐,没有烧抢杀掠,大家遵纪守法,有啥不对的呢,万分和谐!”
当小白问我这问题的时候,我并不想着去怎么回答,也不思考这是怎样的一个问题,我只想着谈话马上结束,这就是我最想要的。
小白瘪着嘴巴不再吱声。
我还是说说我对那个从我眼前横过去的人的印象吧,对这类人我的心里历来是有一个稳固的评价的。
这类人在我眼中永远是飘在半空的状态,他既无法踩在踏实的地面,也没法到达高空,半杆儿的姿势很讨人厌,遭人嫌。有些人巴不得伸胳膊拽下这些硬生生飘在空中的扎眼人物,有些人只是斜着眼睛不屑一顾的笑笑,我属于哪一种呢,我不喜欢把自己归类,也不喜欢某种划分,这一切都无聊透顶。我承认我既具有扫除扎眼人物的野心,心底也具备先天的同情,还有来自本能反应的蔑视。
总之,我似乎具备好多人的某些思维特征,就这一点或许我该庆幸,可是一种切腹的悲哀笼罩着我,原来我还是一个平平的凡人,自认为不同,事实证明这都只不过异想天开。我不想成为众多中的例外,也不想和其他人没有区别,泛泛之辈是我最为讨厌的状态。
呆在文科班,我忽然觉得生活宁静之外,还隐藏着一股无名的恼火,不为什么,这只是纯粹的直觉。
宁静的海面之下,蕴藏着何样的惊涛骇浪,这是任何人都无法知晓的谜题,可是谁也都分明知道没有长久的风平浪静,暴风雨可能就在下一刻,可能就在一朵云彩的后面,可能就在一个眨眼的瞬间里。时间无法孕育一切,可是种种因素组合,在某个时间档上,往往会催生出意想不到的结果。
高二二班就是在这时候忽然从没有硝烟的战场转变成为浓烟滚滚的主战场。
肇事者正好是我前面提到的那个人。
这之前我既不知道那个人的名字,也没看到过他正面的形象,这个正面形象是和侧面比较而言的。他在我的脑海里除了一个背影,一条黑影外,就是稀里糊涂的哼哼唧唧,当然除开这些大家都已经确定了一点,这个人是个男生。
这个黑影人对着班级另一个同学的眼睛就是狠狠的一拳,结果可想而知,那个被打的同学马上变成了熊猫眼,极为滑稽的是他并不是两只眼睛同时受到猛的一记拳头,只有左眼,单单左眼眶一片乌青。
所以很自然的,被打的同学成了班级的笑料,他前脚踏进教室门槛,后脚跟还没有站稳,整个教室已经哄笑声一片,甚至一些同学还吹着口哨,似乎高二二班有明星之类的人物驾临。
那个同学站稳两只脚后,接着笑嘻嘻地穿过过道,他弓着腰一直走到教室的最后一排,在一个桌子边上停下来,腾地一声坐在椅子上,脸上浮着痛苦的表情,很显然,他不只左眼负伤,他的身上还隐藏着几处硬伤。男生一般都是好面子的,即使打架吃亏了也从不声张,直说自己如何如何厉害,如何如何整治了对手,对于自己的伤疤却绝口不提,甚至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看到这个男生的样子,我觉得有些好笑,可是坐在这间如此热闹的教室里,我却是如何都高兴不起来的。我更加无解的是奈何打架是一件如此招人欢迎的事情,奈何受伤的人造就的是一堂哄笑。
那位同学的桌子边上很快围了一圈同学,他们把坐在座位上的哪一位围个水泄不通,这还不算,随之而来的是一系列既谈不上关怀也谈不上采访之类的对话,说白了这些人多少有些幸灾乐祸。
“哇,疼不疼呀,谁干的?”一个声音最先爆破在半空。
“你不知道啊,张佳禾!”另一个人些许不满的嚷了一声,似乎这事应该路人皆知,怎么会有人还不知情。
“张佳禾那小子,有一手!”旁边一个人似乎很欣赏这类打架的事情,可是说到底他倒像有些佩服干这事人的勇气,具体到事情的落实,从他的表情上,又好像这样做并不妥,不该动真格,吓唬吓唬完事了就好,所谓点到为止嘛。
“是够心狠的,下手够重的!”又有人凑上去。
“这小子这下可有受的了!”
“嗷,张佳禾还挺嚣张的!”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着。
刚开始这场战争似乎只是男生们的议题,到后来男生的声音中间参杂着一些女同学的嗓音。虽然大家各自发表着自个儿的意见,可是总的说来对于张佳禾的不满是这场到后来演变得有些激烈的议论的主旋律。还有一部分人并不讨论张佳禾,只低下声音分析被打的那个人,说他如何如何的惹人恨,招打完全是自找,即便张佳禾不出手,迟早也有人去教训王晓波,被打成熊猫眼的正是王晓波,而出手的那人则是张佳禾。
原来是张佳禾与王晓波发生口角,张佳禾竟然出手,一出手便是狠狠地一拳,直指对方的眼窝,王晓波的左眼便成了现在的一片乌青,眼眶浮肿。
这是迄今为止我所听到的最为直接的打架方式,两个人面对面,不光单打独斗,而且出手速度简洁明潦,准确率高,效果显著。
张佳禾究竟为何方神圣,他的打架风格看似毫无悬念,简单原始至极,可是恰恰这一点很多人是做不到的。并不是所有打架的都拥有这般胆识和气魄,他们往往先在心里憋一口闷气,这闷气随着时间的推移并不能自动消散,如果与日俱增,那么一场冲突在所难免。经过精心的算计和策划,一方决定亮剑,所谓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积极主动的一方在这时候往往zhan有一定的优胜权。如果是约地点,那么他一定挑个自己熟悉的地方,这地方的地形为他所熟知是一定的,不光如此,卑劣一点的还尽可能多的做些手脚,什么都不重要,只要最大限度地折磨对方就好。只要自己心里痛快就好,打架的初衷不就是吐口恶气吗,完了连小肠都无限顺畅。
而张佳禾这个人不吃这套,直接在事发现场动手,把事发现场变成案发现场,毫不犹豫就是一拳头,这个人给我的影响有些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如果是我,一定不会这么跟人打架,起码讲讲排场什么的,即便也是自己动手,起码招些看客,这么想着我觉得自己也是一个卑劣的人,真想象不出如果面对这事的人是我,我会做出些什么事情来。
与此同时,我有些好奇,张佳禾是怎样的一个角色?我并不跟四邻打听,只在脑海里凭个人喜好勾画出一个人的轮廓。
我感到遗憾的是整个班级因打架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可是肇事的主角始终没有露面。这有点类似于电影中某个幕后黑手,他手下的人一个个都逮捕了,并且受尽严刑逼供,大家都就这事发表观点,满城议论纷纷,可是幕后黑手一点动静没有,好不容易黑手被逮到了,可是一夜之间他忽然销声匿迹,从人间蒸发了一般,毫无音讯。
无疑接下来的事情将会悬念重重,可是眼下这一刻,除了兴奋之外,大家的心多少有些失落,事情是搞清楚了,可是缺了主角的戏是淡而无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