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短篇小沙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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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山中惊遇(二)

小果鄙道:“你该不会是怕了罢?我们走了这许久也未见到甚么毒蛇猛兽,可见你所听闻必是谣传,不足为信!”我摇头道:“非是我惧怕此处危险,只是戒吃师兄见我们迟迟不归,心下该焦急了。”

小果对我的话全然不睬,兀自指向前方不远处,说道:“你瞧那花儿多美!”当下跑上前去,两指一捻,将那白若素纱的花儿摘了下来。插在头上,转身问我道:“好看么?”

我刚要开口说好看,却听一阵嗤鼻声响传自小果身后。循声探望过去,只见灌丛之中簌簌抖动,竟是从里走出一头浑身棕黑的大山猪来!

那山猪鼻长嘴短,一对雪白獠牙支突外露,模样毫不凶恶。小果回头瞧见了这头山猪,登时吓得花容失色,不禁“啊”的一声叫了出来,当下再顾不得头上花儿,急忙躲到我身后,口中嘤嘤声颤。我也是吓得不知所措,两腿似灌了铅一般动弹不得。

山猪一双豆眼紧紧盯着小果身上红裳,又是龇牙,又是咧嘴,两只前蹄不住刨地,似是被眼前的赤红之物所激怒。我挡在小果身前,迈步徐徐后退,那山猪见我意欲要逃,竟是四蹄收立,将身背后一绺鬃毛倒竖了起来。我暗觉不妙,心道自己该当撒腿就跑。可再瞧小果,见她浑身战栗,瑟瑟发抖,顿时又觉如此逃命,难免失了大丈夫胆色。种种杂乱念头于电光火石间闪过脑际,只见那山猪忽地弓起背心,“哼哧”一声低吓,向我们冲了过来!

我当下来不及细想,拉着小果便跑。一时情急,也顾不得甚么方向,只觉是顺着溪流在跑。刚没跑两步,却听小果一声惊叫,脚下磕绊到树枝,“啪”的一下摔倒在地。

我本紧紧抓着小果左手,她这一摔,顺势将我也拉带了下来。登时一个趔趄摔在地上,竟不觉得痛,回头再一瞧,却是吓得整颗心都要跳了出来。

只见山猪两排尖牙紧紧咬住小果裤腿不放,四肢粗蹄驽劲前蹬,意欲要将她拖入灌丛之中。小果脸色惨白,双脚乱踢,拼了命的往前爬,可她一个小姑娘的力气又如何抵得过这只身达半丈的猛兽?

我见势不妙,急忙从地上爬起,随手拾起一块石头,狠狠向那山猪掷去。石块“嘭”的打中它脊背,却又一下子弹了出去,连印痕也未留下。那山猪更是浑似不觉,只低声咆哮着看向我,牙齿仍紧咬着小果不放。

就在此千钧一发之际,忽见一根碗粗木棍凌空打将过来,势头赫赫。那山猪不惧石头,却是惧怕这根长木,登时松开短口,四蹄一纵,躲了开去。

抬眼一瞧,竟是戒吃师兄。他手中兀自还提着一只死山鸡,眉目却是紧盯着面前这只猛兽,神色颇为戒慎。我叫道:“师兄,你快把这只山猪打跑!”边说边奔向小果,见她浑身泥乱不堪,衣襟碎裂,显然是在山猪拖咬她时,被树枝、石子撕刮所致。

山猪被戒吃师兄掷来的长木激怒,便不再理会小果,转而盯着戒吃师兄,朝他咆哮恫吓。戒吃师兄将手中山鸡一扔,弓曲身子迈步左行,每一步都走得极缓,似要寻个好机会一举制服面前猛兽。山猪则紧紧盯着他不放,后蹄不住地刨蹬,两只獠牙血白森森。

我暗暗担忧:“现下戒吃师兄手无寸铁,全凭一膀子蛮劲相较,若是真与这只肩高两尺的山猪厮打起来,只怕力有不从。”念头一闪而过,却见山猪身背后的鬃毛又是倒竖了起来,当下脱口而出道:“师兄小心!”

话音未落,只见山猪后蹄一蹬,倏地冲向它面前壮汉。戒吃师兄不及躲闪,被它一股大力扑倒在地。小果见状,不由得“啊唷”一声叫了出来。

戒吃师兄慌乱间抓住山猪一对獠牙,奋力向上扳去,使得山猪口鼻朝天,哼哼直嚎。可虽如此,那山猪的四只粗劲短蹄却如鼓槌一般,连连踩向他胸口小腹。两厢僵持片刻,戒吃师兄渐渐力所不支。我与小果在旁吓得目瞪口呆,一时间倒是忘了上前相助。戒吃师兄则被它踩得痛不堪忍,口中哀哀叫嚷。

我从这叫嚷声中蓦地晃过神来,左右瞧了一眼,随手从地上拾起一根棕黑木枝,两步并作一步直奔上前,对着山猪脊背狠狠刺去。心内又惊又慌,手上力道竟是大了许多,那棕黑木枝穿透猪皮,直刺了小半截进去。

山猪吃痛,一声怒嚎便要向我咬来。奈何它一对獠牙被劫持师兄死命抓住,头颈动弹不得,只身子不住扭动,四蹄乱踏。眼瞧戒吃师兄脸色红紫,面容扭曲,怕是再过片刻就要支撑不住。当下便也顾不得许多,纵身一跃,跳上猪背,手执木枝,发了疯似的向山猪口鼻插去。

它一身厚毛韧皮,唯有口鼻最是柔软。我以木枝最尖锐处刺它周身最柔软处,登时便听得一声凄厉长哮。那山猪上下窜跳,猛力挣脱了戒吃师兄,两只后蹄连连尥蹶,又将我从背上甩了下来,跟着往灌丛里一钻,霎时间便跑没了踪影。

戒吃师兄瘫倒在地,胸口、小腹尽是山猪蹄印,嘴角也有一丝鲜血渗出。我被山猪摔得七荤八素,却没忘了师兄伤势,连忙跑到跟前问道:“师兄,你怎么样?”戒吃师兄牙关紧闭,面容痛苦,缓了好半天才微微动了下嘴唇,说道:“胸口火辣辣似的痛,身子半点也动不了,怕是……怕是肋骨被那畜生踩断了几根……”

我心下一惊,顿时没了主意,喃喃的道:“那……那该如何是好?”戒吃师兄说道:“你不必担心,先去看看小果怎么样了?”经他一提,我才醒悟过来,转头望向小果,见她怔怔坐在地上,仍自惊魂未定。

我轻声唤道:“小果,小果?”小果闻听叫唤,蓦地打了个颤,循声望向我,又自眨了眨眼睛,才是回过神来。她赶忙从地上爬起,拍了拍身上泥土,行近前来问道:“戒吃师兄,你没事罢?”戒吃师兄摇头道:“应该没甚大碍,只是胸口……胸口剧痛,好不难受……”说着,竟是咳嗽起来,但只咳了两下,又引得痛楚更甚,不禁冒了冷汗下来。

我见他连说话都吃力,想来也是走动不了,便对小果说道:“你且留在这儿照看师兄,我赶回寺里叫人来帮忙。”小果担心道:“你这一走,万一又跑来甚么毒蛇猛兽,我该如何应付?”

我安慰道:“不怕,我从这里跑回寺不过才一盏茶的工夫,不消多时便会回来!”小果又道:“那你从这里跑回寺,又从寺里跑回来,岂不就需要两盏茶的工夫了?在此当儿间,难保不会有猛兽经过。不行!我还是不准你离开!”我问道:“那该如何是好?我们总也不能一直待在这里罢?”

小果说道:“总之,我就是不准你离开!”我见小果当真怕得厉害,便将手中木枝递给她,说道:“此处山中走兽甚多,我们耗在这里终究不是办法。不如这样,你拿着这根木枝护身,倘若有猛兽来袭,你便拿这个刺它。如此待到我回来,便能得救。”

小果嘤嘤想了想,伸手接过木枝,面上仍是不情愿,口中却道:“那你可要快些回来,否则等到野兽把我和戒吃师兄叼了去,我定会去向住持师伯揭发你食荤破戒一事,叫你也得不到好!”我心下暗笑:“这小果全然不懂得欺谎,她既让野兽给叼了去,如何还能向住持揭发我食荤破戒呢?”口中说道:“你在此处耐心等待,我去去就回!”

忽听戒吃师兄说道:“你且把那只山鸡藏起来再走,免得等到师兄弟来救时不好交代。”我以手拍额道:“险些忘了!”当下提了山鸡,甩手扔进溪水之中,听得“嘭”的一声,水花四溅。我也来不及瞧,只身匆匆奔回寺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