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黑色人影不是别人,却是方才嚷着要赶我出寨的阿鲁给!只见他双目圆睁,面色漆黑,四肢肿胀,近身一探鼻口,竟是已然没了呼吸。嘉措上师见此情景,不由得浑身颤栗,悲怆难禁,当即左脚一跺,奔出寨厅。我恐外有危险,也紧随其后。到得厅外,却见四下无人,就连守在门口的两名壮汉也是不见了踪影。
“正自惊疑间,忽听破空之声响起,嘉措上师瞧清来物,挥袖一卷,手中已是多了一个纸团。打开来看,里面裹有一枚石子,再瞧纸条,上有一行草字,潦缭写道:
吾敬尔为得道高僧,一再复礼忍让。奈何尔不识抬举,百般求草而不允。今掳白石寨百十一条性命,如若执意匿草,便每盏茶间扔出一尸,看尔逞性几时!
玄武敬上
“嘉措上师手执字条,一言不发。呆立片刻,忽抬眼瞧了瞧四下,似是要寻字条来向。我心道:‘方才你我二人皆惊诧于此间变动,哪里注意得到字条是从何处而来?’口中说道:‘玄武他人想必就在附近,不知上师有何应对之策?’嘉措上师怔怔望向我,长叹了口气,转身行回寨厅。我默不作声跟在后面,只见嘉措上师将阿鲁给的尸身扶至木椅,口中幽幽道:‘空量大师可曾听说过割肉饲鹰的故事?’
“我点了点头,但却不知他提及此事是何用意。嘉措上师道:‘《六度集经》记载,古时有一萨波达王,贤德仁厚,关民疾苦。某日外出,见有秃鹰紧追一鸽子,鸽子仓皇逃命,误撞入怀。国王遂向秃鹰恳请,饶鸽子一命。秃鹰不允,直言对方如若搭救鸽子,自己便会饿死。国王当即抽刀割股肉饲鹰,鹰要求与鸽子同重,国王应允。可怎料想,所割之肉愈多,却是较鸽子愈轻。国王奄奄一息之际,秃鹰问他可有悔意,答曰无悔,便在此时,他身上所割之肉竟是又长了出来……’
“我心念一动,忙问道:‘上师可是有意效法萨波达王?’嘉措上师默然不语,伸手取过桌案上的紫檀木匣,递向与我并说道:‘此匣所盛,是我手最后一株雪莲草,现托交与大师,望您好生照看。’我惶惶接过木匣,迟疑道:‘上师,您这是……’
“嘉措上师惨然一笑,蓦地从嘴角流出一丝鲜血。我见状大惊,低头看去,见他不知何时竟是将一把匕首深深插入腹中!
“只听嘉措上师气虚微弱道:‘此番比试……不论孰胜孰败,都盼大师能依老衲的法子行事……这百十位白石寨民与老衲渊源颇深,实不愿见他们遭此毒手。空量大师您……’
“话至一半,忽见嘉措上师瞳目由明转盛,瞬即消散,再探鼻息,却是已然圆寂。
“我心下惊骇之余,一时也没了主意。当下将嘉措上师尸身平放,双手合十,躬行深礼,道了一句善哉。就在这当口儿,‘嘭’的一声,玄武又扔了一具尸体进来。其状双目圆睁,容貌可怖,一看便知是与阿鲁给同种死法。
“我思来想去,终究不知作何决定。嘉措上师虽临终前嘱我将玄武引离白石寨,我却也不能因此连累了无量寺僧众。他现下把这个包袱丢给我,实在叫我好生犯难!眼瞅再这般耗下去,不多光景,白石寨民便是所剩无多。当即把心一横,伸手从嘉措上师身处撕下一块衣襟蒙在面上,又将紫檀木匣装了包裹。一切准备妥当,轻喝一声,发足奔出厅去。
“到得厅外,不作停顿,往东奔突。可才行了十数丈远,忽见迎面立着一人拦在路央。此人身形矮胖,黑发黑须,着黑褂黑履。仔细瞧去,全身除了面庞、手掌之外,无一处不是黑色。
“来人目光凌厉,冷冷问道:‘你这是要往何处去啊?’我回答道:‘想来你我也不顺路,何必多问!’黑衣人不怒反笑,问道:‘你是白石寨人?’我回道:‘是与不是皆跟你无关!还请劳烦将路让开,免得似那黑犬一般挡人去路!’言下之意再明白不过,所谓好狗不挡路。这黑衣人横挡在路上,便是连好狗也不如,因此骂他黑犬倒也不算过分。
“黑衣人怒道:‘你这和尚牙齿太过尖利,不如尽早拔了去,免得蚀人耳清!’我反唇讥道:‘你这汉子心内太过阴暗,光天化日之下竟着一袭黑衣,不如今早脱了去,免得惹人白眼!’
“黑衣人精目一瞪,轻喝道:‘不识好歹!’当即身形一动,前来抓我,只见他五指黢黑,虬筋鼓胀,一看便知蕴有剧毒。我自不敢小觑,急忙左足蹬地,身子斜向右堪堪闪过。那黑衣人‘噫’了一声,似是未能料到我能躲开此一招,指间不作收势,翻手为掌,横横拍了过来。
“但觉一股阴风拂面,我右足方一落地,不待反应,又猛向左一蹬,跃出丈许。黑衣人一掌落空,紧接又拍了一掌,如此两掌连发,劲力汹涌。此刻我身侧已是树丛,再没得半分余地落脚,眼瞅避无可避,只能回手硬接。
“‘嘭’的一声,两掌相触,我手臂一酸,被他一股大力打了出去。身在半空,所幸神智还清,顺势跃入树林,借草藤蔓遁,转身急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