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胶带厂上方弥漫着雾霭,厂里的机器在不停地轰鸣着。凌怀德照看着机器,眉头紧锁。因为儿子考学的事他已经几天没有好好睡觉了,在他的眼中,大儿子也是一个成绩优异又刻苦的好学生,从小到大都是人人夸,可接连两年的高考都发挥失利,自己久久不能平静。
与儿子的通话中,凌怀德得知儿子高考前为了打疫苗吃了一个月的方便面,心中悲愤交加。但是他又很快平静下来,止住了怒气,他开始反思起来:在儿子成长的18年里,自己根本没有好好地和他交流过,几乎没有为他投入过时间和精力,自己又怎么能渴求儿子成为好大学的高材生呢?
凌怀德在生活中是木讷的。强子正像他这一点,缺乏与人沟通的能力使他在工作生活中都显得笨拙。胶带厂的老板恰与他相反,在技术方面,老板一窍不通,最起码的胶带生产常识都不知道,但是他有着极高的情商,人际交往方面,他游刃有余,不仅懂得应对上面的客户,还知道如何与下属员工打交道,大家都心甘情愿地给他打工。
老板得知凌怀德儿子考上了大学,特意嘱咐食堂师傅买了好酒好菜招待大家,为凌怀德开了一场“升学宴”。老板把声势造了起来,大家见到凌怀德纷纷祝福,凌怀德有些尴尬地笑,他自认为儿子考上的大学并不好。
但是老板从不计较这些,甚至都没有问他儿子上的究竟是什么大学,举办一场宴会,把大家都召集起来,让员工们看到自己用心对待每一个下属,保证员工不离职,心甘情愿给自己打工,这就够了。
麦忙之后,称着暑假的时间,凌强、凌刚、吕丽珍母子三人乘火车来到这座位于北京郊区的胶带厂,一家四口终于能团圆一回了。从他的家人要来开始,老板就开始询问什么时候到,张罗着迎接他们。下了火车站,谢老板亲自开着宝马车去迎接,带着他们一家人在肯德基大吃了一顿,凌怀德一家显得高兴又显得不知所措,对这位南方亲切的老板充满了好感,老板询问吕丽珍想不想在这里工作,提供她和凌怀德一样的待遇,还要把自己旁边的一间房子腾出来给两口子住,夫妻俩满心地答应了。
老板不仅在衣食住行上照顾这家人,还主动提出来带他们去天安门玩,把自己的相机提供给一家人拍照,一家人其乐融融。
但是凌怀德隐隐地觉得自己似乎是掉入了陷阱,又没法开口。自己来了两年多了,工资还是刚进来的时候的工资,有时候厂里效益不佳,还要拖很长时间才能见到工资。可是这位平易近人的老板对自己太好了,自己又不好意思开口要求老板涨工资,只好就这样算了,实际上自己养活四口人还是显得捉襟见肘。
暑假快结束的时候,凌怀德用攒下来的少许的钱给大儿子买了个手机,方便以后联系。凌强走的时候,老板送了只皮箱,大包小包的零食衣服和那个贵重的手机都被放到了皮箱里,凌强一个人准备先回老家再返校报到。
凌强买的是夜里的车次,等下了阳泉县火车站,天还没亮。这正是一天中人最困的时候,他到火车站出站口一处角落里围着箱子睡下了,心想先眯一会,等天亮了再乘车走。可等凌强醒过来,箱子却不见了!这下可把凌强吓坏了,他四处张望,除了来来往往的行人,什么都没有,他的箱子被人偷了!
凌强一时间脑袋发懵,自己的手机和一年的学费都在箱子里面呢,这回没有了可就全完了,他疯狂地向旁边的派出所跑去,脚感觉轻飘飘的,恐惧席卷了他的全身。
到了派出所简单的登记后,警察询问财物情况,告知追回的可能性很小,但是有消息会随时和他联系。得知凌强身上的财物全部被偷,身上一分钱都没了,派出所让两位民警送他到车站,帮忙付了回家的车票钱,凌强这才踏上回去的路。
一路上,凌强倚在车窗前无助地发愣,泪水不停地涌出来,同行的都以为这位年轻的小伙子失恋了,才哭得那么伤心。凌强在想着,后悔自己睡着了,后悔在火车上没有睡觉,下了火车才那么困,伴随着深深地自责,他不敢把这件事告诉家人,父亲辛辛苦苦给自己攒的学费、买的手机被自己弄没了,以后该怎么办?凌强充满了绝望。
回家后,凌利法先给儿子凌怀德打了个电话,电话那头的夫妻俩也十分懊悔,悔恨自己给儿子买了张深夜的无坐票,电话里,凌怀德第一次听长大后的凌强的哭泣,自己的儿子很少在自己面前哭出来,这一次他明白儿子是真吓坏了。凌怀德没有指责儿子,当即决定从老板那里借点钱,再买一个部一模一样的手机,让妻子回去一趟给儿子捎回去!
吕丽萍把手机左三层右三层的缠在自己身上,又缠了一部分现金带回去了。吕丽珍想,对于儿子来说,弄丢了钱可能是天大的事情,但是钱没有了可以再挣,心受了伤必须得好好地抚慰。
回家后,看到儿子消瘦的身躯和熬得通红的眼睛,吕丽珍一把抱住儿子,把缠在身上的胶带一层层揭开,最后掏出一个一模一样的手机,儿子拿到手机,心头的阴翳有些淡去了。
这件事情过后,凌利法对大孙子考上大专的事也不那么计较了,他不再苛责自己的孙子,想着尽力了就好。因为他听到一向坚强的凌强在东西被偷后的撕心的哀嚎,这一切都让凌利法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