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我带着二弟去了县武装部,那里有我的一个战友,刚从28团调过来。从那里得到的消息是,这拨兵都去南方,可能是成都军区。跟我所在的28团,不仅跨着军区,从地图上一丈量,正好吊着角,一个东北,一个西南,至少隔着五六千里路。这个跨度,足以使我这个小小的司务长捉襟见肘。我的战友领我见了带兵的“首长”,那位“首长”上衣只有两个兜儿,见了我很正规地打了个敬礼。那一下,我立马感到自己是个官儿了。他反复端详了一下二弟,例行公事般问了一些不疼不痒的情况,然后笑着对我说:“放心吧,首长。只要身体合格,我肯定带走。”中午,我请带兵的几位“首长”在县城最豪华的饭馆吃了一桌饭。席间,我以没有酒量的酒量跟他们豪饮疯喝,直到他们一个个都朝我拍胸脯。
以后的事儿发展也很顺利,直到定兵,我才归队。
那天晚上,全家兴奋,我跟爹小酌几杯。我们喝的是散酒,用碗喝的。桌上有俩菜,一个是油炸花生米,一个是水煮花生米。爹喝得很冲,两大口下去,脸就红得像猪肝了:“都说一人当兵,全家光荣,我俩儿子都当兵了,该怎么光荣呢?”娘接过来对爹说:“这下好了,老三这一走,你那见天像刮黑风似的老脸,也该舒坦些了。”爹拍了拍我的肩膀,说:“老大,当初你当兵,也是让我给逼走的。没承想,我这一逼,就逼出来了个大军官。”
爹还真会抬举他儿子,把我一个小司务长夸成大军官,我听着,心里不那么自在,但没接话茬儿。
二弟一杯酒也没喝,跟我当年一样,马上就穿军装了,一点儿也没有激动的表示。但我发现他老拿另外一种眼神看我,那眼神怯怯的、隐隐的,让我费解。我回屋收拾东西的时候,他终于逮住了机会:“大哥,你得想办法,把我调到你的部队去。要不,到了四川,谁管我?”
我一听,立马急了:“你看你那点儿出息,我从一个小兵干到司务长,靠谁了?不都是靠自己吗?”
二弟低下了头,但嘴里还在嘟囔:“现在可不是那个年头儿了……”
我拿眼睛瞪着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看来,还没当兵的二弟,比我这当司务长的大哥世故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