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短篇被风圈住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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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那些花儿

小学的时候,学校里面常常会有姐妹一类的友谊私底下进行。

三年级的那一年,有一天我收到了一封特别的信,信封上面是两行隽秀的字体。第一行是三年二班韩颖收,第二行则是一个仰慕你并真心怜惜你的人。

“仰慕”和“怜惜”两个字让我瞬间耳红面赤。

我把那封信塞进书册,整整一早上忐忑不安,我的目光全部停在四邻右舍的同学身上,似乎每个人都在看着我,嘲笑我。

我在心里一遍遍地问自己,为什么我会遇见这样的事,为什么这事偏偏找上我。

那是一个我并不认识的高年级女同学,她在信里提到自己从没有一个可以疼爱的妹妹,在这样叫她失望的学校里,碰见的满是让人沮丧的事情,学习已经不再十分重要了,因为所有的课程对她而言都不成问题。现在她只想拥有一个可以真心去对待去爱护的人,突然发现居然有这么一个人叫她怦然心动,如此放心不下,就快要毕业了,她不想在这里留下最后的遗憾。

读着那样的一封信,我既欢喜又紧张,既害怕又有点冲动,我想她不久以后就要走了,那么这个学校里面唯一疼爱我的人也要离开了,而她又是一个如此珍视感情的人,如果遭到拒绝,该是多么伤心。

经过几番挣扎,我终于给她回了一封信,她的信写得那么好,以至于我提笔的时候总觉得自己写不好而不大敢动笔,可当拿起笔一起头,就有些停不下来了,一直写了满满两页纸。

信里面有一段是这样的:

“这是多么沉闷的学校呀,老师盯得那么严,似乎每一个同学都是危险分子,随时都有犯罪的可能。我身边的几个同学一整天都是不大说话的,他们的脑袋老是垂在桌面上,用一只手撑着,他们总会叫我想起葵花来,是葵花,也就是向日葵。我们不都是迎着太阳的向日葵吗,可是太阳在哪呢?传说每一朵向日葵都拥有一个骄傲的梦想,而只有面向着太阳生长,这梦想才会越来越近,你说是这样吗?那么,向日葵的梦想是什么呢,我们的梦想又是什么呢?”

梦想对于一个小学生而言是陌生的,小泽说长大以后要成为科学家,可当我再问他要成为怎样的科学家,小泽安静得不再说一句话,显然小泽只知道科学家也可以是一个梦想。

老师说梦想是一种东西,你最想要的东西。

那位高年级的姐姐很快给我写了第二封信,她夸我真是一个聪明的人,善于思考,至于我问得那些问题她也答不上来,也许再长大一点,都会明白的,因为当她问起爸爸妈妈时,他们总会这么说。看来一切都可以忽略不计,不作考虑。颖颖,你真的很有文采,我想如果你喜欢,那么你的梦想可以是成为一名作家。

第一次被一个人这么夸赞,心里甜蜜而自豪,觉得自己似乎真是那样,在班级里我的作文不就是每次都会在作文课上被老师读吗,可是也不能有一丝的骄傲,只是还看得过去而已,并没有多么好,我把这样的想法传递给她。

“你有这样的想法真让我高兴,我为你感到自豪,你说的很对,小学才是开始。颖颖,不要把自己闷在任何一个环境里面,像现在这样,我和你不就是很好的例子吗,一切都是自己把握和争取的,我感谢你当初的勇气,如果你没有给我回信,那么一切又该是多么不同呀。”

在看到这封信之后,我突然流了眼泪。是呀,我第一次做出了自己的选择,第一次做这样的决定,我没有把这件事告诉爸爸妈妈或者小泽,他们中间的任何一个人都不知道这件事,我不再需要参考,不再把所有的事情说出来大家一起讨论分析。

“姐姐,请允许我这么叫你,一个人在家的时候我常常会想到你,虽然不知道你长什么样子,我想这一点也不重要,因为我的心,一直和你在一起,现在我已经不再觉得四处一片灰暗,我的同学们,他们也似乎一点一点在变化,比如我最亲密的伙伴——小泽。忘了告诉你,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们家离得很近,每天都在一起。他也开始起变化了,不再邋邋遢遢,他的脸上,渐渐地笑容多起来了。我想就像你所说的那样,我们终会长大。”

写这封信的时候我十分激动,有好几次差点掉了眼泪。

已经到了夏天,我的鼻尖常常会湿湿的。只是我再也没有收到任何一封她的信。穿着短衫短裤走在校园里,我感觉她就在我的身边,站在某个角落,笑嘻嘻地看着我,一直看着我长大。这些时候我的脊背会一下子挺得很直,我挺起胸脯,精神地跨着步子一下一下走过校园。

那一年的夏天,时不时有风吹送过来。

后来学校里面传着一个不幸的消息,一个就快毕业的女生得了白血病死了,她的成绩一直十分优异。

听到这个消息后,我的心一阵隐痛,是否那就是她呢?

我不知道。

可惜我们不曾见过一面。

那个下午,我一个人在学校最大的那棵松树下面呆了很久很久。不时有麻雀呼啦一声飞过,我抬起头去看,却是经常看不见一只鸟的影子。

我想起那些绽放的花了,花团锦簇。可是一朝过后,花朵凋零,零零散散的花瓣散在四野,零零散散的花瓣就那样随风飘远,零零散散的花瓣落在某一个地方,变作零零散散的花泥。

小白跑开了,我不由自主地回忆起这个曾经默默出现在我生命中,又无声地离去的女孩子,她的离开,我改变了对于生命的理解,似乎一切都那么徒然,可是一切又都是那么明朗、彻底、扣人心弦,一切都那么刻骨铭心。

而那些我拼命想要忘记,想要放下的人,原来一直记得那么完好。我知道,打从他们一出现,从此和我就成为一体了。

路上的人已经很稀少,一辆一辆的车从我身边呼啸而过,远处红灯亮了,远处绿灯又亮了。一拨一拨的人穿过来,一拨一拨的人又走过去。

我想,或许成长就是一场分分离离的角逐。

有人要来,有人要离开,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