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住持随戒吃师兄前往大殿,甫一行入前厅,但见空量师叔身后背着一粗布包裹,神色凝重地坐在厅内西侧的竹椅上。他伸手拿过桌子上的茶壶,仰起头咕咚咕咚地连喝了三大口水,将壶内茶汤一饮而尽,随后一抹嘴,兀自垂首不语;戒药师兄则侍奉在下首,此刻得见师父回来,似是颇为欣喜。
住持缓缓走上近前,看了那粗布包裹一眼,未等说话,却瞧空量师叔摇了摇头,长叹了一口气。住持见此情景,好似也猜到了七八分,于是转过头,对戒药说道:“去找你空气师叔过来!”
话音未落,只见空气师叔携着戒律师兄匆匆而至。甫一进殿,抬头瞧见住持也在,便行上前去合十问礼。住持点点头,开门见山地说道:“空量师弟现已然返寺,你若有事要问,可自去相询,我这个做师兄的不会干预。”空气师叔闻言,喜难自胜,忙说道:“多谢住持师兄。”他原本以为有住持在场,不好太过问难空量,可现下听他直言表明不加关涉,也就没了顾忌,当下冷冷的对空量道:“师兄,你可还记得我们的三日之约么?”
空量师叔一改之前肃凝神色,笑嘻嘻地道:“记得,记得,我又不似某些苍蝇蚊子,只懂得吵嚷乱叫!既然应了别人的诺,自然是不敢忘记!”他口中的“苍蝇蚊子”想必指的就是空气师叔,记得前不久他刚回无量寺,也是在大殿之上拐弯抹角地骂了他一句苍蝇。现下不知怎的又叫了出来,想来也当真是孩童心性。
空气师叔不愠不怒,仍自冷冷的道:“你记得便最好!那不知雪莲草可有带回?”空量师叔摇了摇头,并未回答,只笑嘻嘻地看着他。空气师叔冷哼一声,说道:“果不出我所料,你当真未能寻到雪莲草!既然事已至此,那你就再也赖不得,只能任由我处置了!”
戒药师兄闻言,神色倏地一变,忙抢上身前向空量师叔问道:“师父,您……您终究是没找到雪莲草么?”空量师叔并为直言回答,只瞧了瞧面前的空气老头儿,不急不徐地问道:“我且先来问你,我寻得到雪莲草怎样,寻不到又怎样?”空气师叔得意道:“你若寻到雪莲草,那一切都自好说;倘若你未寻到雪莲草……哼,那无量寺怕是再难容得下你这言而无信之人了。”
话一出口,除住持与空量师叔外,其余僧众皆是神情一动。戒药师兄更是大惊失色,忙抱住空量师叔双腿,连连摇头道:“不可,不可,万万不可!”空气师叔怒道:“师辈之命,怎可违抗!你快速速退下!”戒药师兄望向空气师叔,眉宇间尽是悲愤,但料想与其争执也是于事无补,便左右看了看,又跪爬至住持身前,哀声求道:“师伯,请您大发慈悲,叫空气师叔不要将师父赶出寺庙,此事因我而起,当由我提师父受罚……”
住持微微摇头,俯身要将他扶起,可没想到,平日柔弱的戒药师兄此刻性子竟是极倔,任凭住持如何搀拽也是不肯站直身子。他没得办法,只能佯作发怒,出言喝道:“出家之人,成何体统!”
戒药师兄见住持发怒,登时身子一震,不敢再求,又自呆跪了半晌,才面红耳赤地站了起来。住持回头对空量师叔道:“师弟,你就将包裹里的物什拿出来罢,免得叫徒弟们焦心挂念。”空量师叔说道:“是,住持师兄。”话锋一转,向空气师叔问道:“不过我有一事不明,当初西域次索嘉措上师赠了你一株雪莲草,为何却叫我徒弟给你看养?”
空气师叔窒了一窒,神色颇为尴尬,好似也觉得此一事于情理之中说得不通,正自支吾间,忽听戒律师兄插嘴道:“无量寺上下百十号人,只有戒药一人谙熟草药习性,如若不叫他养,又有谁能胜任此事?”
这时空量师叔身形一晃,欺身来至戒律身旁,还未瞧清楚他有甚举动,却是身子一纵,已然又跃回到了竹椅之上。再瞧戒律师兄,只见他面色涨红,两腮鼓胀,一副痛不欲生的模样。众人正不知所措间,却见他哇地一声,从口中吐出一小团黝黑污秽之物。众人见状,不禁眉头一皱,纷纷看向空量师叔,不知他到底做了甚么手脚。
空气师叔走上前来扶住戒律,转身对空量怒道:“你给我徒儿吃了甚么东西!”空量师叔嘿嘿一笑,左脚一伸,指着沾满泥土的布屐鞋底说道:“这小师侄嘴里太过罗唣,我实瞧不过眼,便出手替你教训了一下!你若不悦,也大可往我嘴里塞上一团泥巴,却不知你有没有这样的本事!”空气师叔豹眼一瞪,气急败丧地指着他道:“你……你……你……”连说了三个你字,至于你甚么,却是没了下句。
住持双手合十,不怒而威道:“善哉,善哉!空量师弟,这闹剧是该收一收了!”空量师叔听见住持发话,只得不情愿地撇了撇嘴,转身将背后粗布包裹取了下来,甩手掷向空气,口中说道:“现下我把这雪莲草赔还给你,从此你我二人再无拖欠!”
空气师叔伸手接住包裹,打开一看,见里面有一五寸见方的紫檀木匣,匣上又拴着一柄金铸小锁。空气师叔茫然不解问道:“这是甚么?”空量师叔不耐烦道:“你自己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空气师叔道:“这木匣上连着金锁,你叫我如何打开?”
空量师叔摇了摇头,口中连叫麻烦,双手一撑,从竹椅上跃至空气身旁,伸出两指在金锁锁梃上一掐,只听得喀哒一响,锁梃应声而断。周围众僧瞧见他显露出这一手功夫,无不惊得瞠目结舌,暗暗心骇。
打开木匣,见里面端端正正摆着一株似莲非莲,似荷非荷,盘口粗大的嫩绿芙朵。此朵袅袅婷婷,馥郁芬婉,瞧之犹如一曼妙少女,温雅可人,只叫人这般远远望着,心神竟也为之一盈。
空量师叔面有得色,朗声对空气说道:“我现已将雪莲草带回,你却是赶不走我了!”顿了一顿,又道:“倘若你再以此为由,寻我徒儿不是,我便没得这般好脾气给你找甚么花花草草!”说着,向戒药一招手,叫道:“徒儿,我们走罢,此处苍蝇太多!”
话音刚落,却听空气师叔忽地叫道:“且慢!”空量师叔停住身,兀自对戒药道:“我说得当真没错,此处苍蝇确是太多!”戒药师兄讪讪一笑,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空量师叔回过头问道:“空气老头儿,你又有甚么事?”空气师叔指着木匣说道:“这芙朵表面上看去的确与雪莲草无异,可是要说你能在三日之内从昆仑山采得雪莲草而回,却是难以使人相信!”空量师叔道:“此话何意?”空气师叔进一步道:“从此处去往昆仑山,来回远不止三日的路程,而你却能在三日之内带回雪莲草,不免叫人有些生疑了!”
空量师叔心中渐渐有气,说道:“你的意思是,我空量带回的这株雪莲草是假的么?”空气师叔冷冷一笑,说道:“假与不假,你心中最清楚,何必来问我?”空量师叔怒道:“我空量自来说到做到,既然答应了赔你一株雪莲草,就绝不会食言!”眯起眼睛,又道:“现下我已将雪莲草双手奉上,你却说它是假的,莫非是在存心寻我空量麻烦不成?”
空气师叔嗔道:“你身为佛门中人,恁地如此口没遮拦?我不过是问出心中所想罢了,你却似个市井痞侩一般言语相激,也当真是本性难改,不可教化!”
此番话处处责难空量师叔,但却说得有理有据,叫人无法辩驳。想来他也是仗着有住持在场,才敢这般针指对方。空量师叔见他咄咄相逼,不禁火冒三丈。斜眼间瞧见住持师兄眼神一凛,似是叫他不得恣肆妄为,才自双拳一紧,硬生生地将火气压了下去。
这边厢,空气师叔瞧他神情忽凝忽缓,心下也是好生奇怪,但见身旁住持师兄一脸肃威,便是猜到了七七八八。
此时闻听空量师叔不怒反笑道:“那你倒是说说,如何才能相信这昆仑雪莲非假为真?”空气师叔道:“俗语虽云,口说无凭。但我却想听听你是如何在三日之内寻到雪莲草的,倘若你讲得有理有据,没得半分虚假之辞,我才算是信了。”空量师叔冷笑道:“此法真是太过胡闹!我若胡乱编造一个故事,你不是也辨不出真假么?”空气师叔摇头道:“不然。信口胡编与确乎其事,只需叫有心之人一听便立知真假,况且你身为出家人,自也不敢破戒妄言!”
我暗暗寻思:“原来空气师叔心里料定此草为假,又苦于无法证实,才故意叫空量师叔阐述一遍经过,倘若闻之并无需言,便自可放下心来;而一旦听出空量师叔有胡编乱造之嫌,又能以欺言犯戒之罪对他严加惩处,如此一来,无论空量师叔所言是真是假,自己都无多损失。”
空量师叔思忖片刻,应道:“好!那我就将这三日内的经过尽数讲与你听!”他左右看了一眼众僧,目光落在住持身上,对他说道:“师兄,我此番去寻雪莲草,乃是为兑现与空气师弟的三日之诺,可万没想到在寻草过程中,竟致一位西域上师无辜殒命……”
说到此,见住持眉头一凝,又直言道:“但是现下回想自己所做之事,又绝无半点昧心之处,因此还请住持师兄在听我讲完此来龙去脉之后,能够慧言解惑,以释我心头之结。”住持合十说道:“恶业因己,命数由天,你不必如此自责,且先将经过如实讲出来罢。”空量师叔点点头,说道:“是,师兄。”
他凝了凝神,又自叹了口气,才缓缓地道:“三日之前,戒药养死了空气老头儿的雪莲草……”话到此处,又将方才的“空气师弟”变回了“空气老头儿”。
“但此事过错在我,也怨不得我徒儿,所以便代戒药答应下空气老头儿,在三日之内赔他一株雪莲草。我从戒药口中得知,雪莲草只生长在万里之遥的昆仑山,而从此处去往昆仑山,即便是快马加鞭也远不止三日的路程。我不禁寻思:既然空气老头儿当初是从西域的次索嘉措上师处得到了雪莲草,那我再去找他要一株不就行了么?”
空气师叔冷哼一声,说道:“那雪莲草世间罕有,岂是你说要来便能要来的!”空量师叔也未予理睬,径自说道:“因此我当时便弃了去昆仑山的念头,转而去寻嘉措上师。记得此前我也曾做过些寻人探物的差事,是以要寻到嘉措上师的行踪并非难事……”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住持一眼,又说道:“一日之后,我探得嘉措上师路宿大理白石寨,便马不停蹄地赶去见他。”
“甫一进寨,但见民风淳朴,老幼相携,屋舍俨映,全然一片祥和宁静之景。我正站在原地不知寻往何处的当儿,忽见十几位寨民拥着一位老者行至前来。
“那老者上下打量了我一眼,问道:‘请问大师法号尊名?不知前来此处有何贵干?’我观察这老者年逾六十,身着锦衣华裘,满脸凛然威严之色,看样子似是寨内权高位重之人,当下也就未敢失礼,忙颔首合十,恭敬答道:‘贫僧法号空量,乃是来自景东之西的无量山无量寺,此番前来是专为拜见次索嘉措上师的。’”
“那老者闻听我要找嘉措上师,立时神情大变,一改方才和颜悦色之态,警惕问道:‘你找嘉措上师做甚么?’我回答道:‘此事说来话长,请容我与上师当面诉之。’老者却道:‘你来得真不巧,上师今日一早已然离开白石寨了!’一听此言,我不由得心下生疑:‘倘若上师真的离开白石寨,以我消息之灵通,不应丝毫不晓;再瞧那老者一脸戒备,想必说出的话也是当不得真。’
“我又问道:‘那不知嘉措上师今早往何处而去?’老者道:‘我这人岁数大了,记性也越来越差,他好像南而行,但也好像是往北……’闭着眼睛想了一会儿,又道:‘可我怎么又记得他是往西去了呢?’我瞧这老者是在故意装糊涂,虽心有不悦,但也不好拆穿。正自踌躇是否继续与老者周旋之时,忽听前方不远处悠悠传来一沉哑嗓音:‘阿鲁给,修佛之人不欺言,你可是忘记了么?’
“抬眼瞧去,见迎面走来一头戴平顶竹笠,身着黄袍阔袖袈裟,脚踩粗简麻鞋的年老喇嘛,其黑瞳圆润,法相庄严,面色隐隐泛着金光,如若没有猜错,定是次索嘉措上师无疑。
“阿鲁给回头一看来人,登时又惊又急道:‘上师,您怎么出来了?万一被那些朝廷鹰犬发现您藏身在此,定会找上门来的!’嘉措上师双手合十,缓缓说道:‘命里无劫心自常,命里有劫莫惊慌。倘若他们真的找上门来,由我一人应付便是,绝不会连累白石寨上下百十条性命,这点你大可放心。’阿鲁给忙道:‘上师,我并非此意,只是……’
“我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心想:‘我不过是来向你求借雪莲草,何来遭劫一说?’此时见嘉措上师伸手一拦,说道:‘老衲明白您的心意,但我与这位空量大师也算有些渊源,你不必太过担心。’转而对我道:‘不知空量大师远道来找老衲,所为何事?’我直言道:‘不满上师,贫僧此次前来是为求雪莲草一用。’
“话音未落,只见阿鲁给怒哼一声,指着我的鼻子说道:‘我果然没有猜错,你来找嘉措上师也是为抢雪莲草的!既然如此,请你速速离开,否则就不要怪我逐你出寨了!’我闻言一怔,心道这阿鲁给恁地如此不分是非,我方才明明讲的是‘求借’雪莲草,到了他口中却变成‘抢’了。正待张口解释,却听嘉措上师嗔道:‘阿鲁给,不得无礼!’
“见嘉措上师出言呵斥,阿鲁给不由得身子一噤,低下头去,未敢再作多言。嘉措上师则对我道:‘至于求借雪莲草一事,还请空量大师随我进寨厅内相谈。’说着,转身往屋舍群落正中一座房子走去,我应了一声是,跟在后面默默而行。至于阿鲁给,则兀自立在原地,目送我二人离开。
“方才瞧这嘉措上师年纪似是比他口中的阿鲁给还要长了十岁,却比后者身子骨健得多。见其腰背硬朗,足稳步安,每迈出一脚都又轻又缓,且步距极大,三两步间便已是行出了五丈开外。我心下暗暗称奇,想他应该也是习武之人,遂发力紧跟,不愿落后。
“片刻功夫到了寨厅门前,嘉措上师吩咐厅外两名青年壮士备茶,随后径自进入厅内。我见他也不讲宾客之礼,只管自己先行,难免有些诧异,但他既叫我到寨厅内详谈,又岂能因这些繁缛礼节耽误正事?一想到此,便也无所顾忌,抬脚大步迈入厅内。
“甫一进寨厅,见厅内东、西两侧各有一把宽大木椅,椅背镂空雕纹,煞是古朴雅致;两椅中间摆着一檀木方桌,大似磨盘,四足垫金,又颇豪奢;方桌之上则放有一卷隶文《金刚经》和一五寸见方的紫檀木匣。
“嘉措上师伸手向西一指,说道:‘请空量大师上座。’我合十行礼道:‘多谢上师。’说话之间,依言走到西首木椅处坐了下来。此时门外那两名青年壮士手持沙罐、炭炉行入厅内,将手中器具依罐上炉下的次序摆置妥当,又从外面端来一筒干茶叶、一壶热汤和两枚雪白瓷盅,分东、西两向搁放至方桌上,随后一言不发地立于下首侍奉着。
“嘉措上师摆摆手,对他们道:‘你二人去门口守着,没我吩咐不准任何人进来。’两名壮士低头应了一声‘是’,躬身退了出去。嘉措上师又转头对我道:‘空量大师,请用茶。’我点点头,合十称谢,但瞧着面前的沙罐和炭炉,却是不知从何下手。我平日饮茶只需一壶、一盅足矣,眼下这没由来地多了许多器具出来,反而是不知如何使用了。
“嘉措上师见我仍自端坐,脸色犹疑,不禁冁然而笑,当先伸手在沙罐罐口探了探,似是试其温热,随即从竹筒内捻了些许茶叶,放进沙罐之中,右手拿住罐口,小臂轻晃摇动沙罐。
“这般摇了一小会儿,沙罐内忽地散发出一阵清悠茶香,此香渐愈浓郁,鼻间轻嗅,竟是心神为之一醉。我不禁开口问道:‘这是什么茶,恁地如此馥郁醉人?’嘉措上师微笑道:‘此乃是下关沱茶,至于这制茶之法,寨内民众都称其为烤茶。’我奇道:‘烤茶?莫非是一种只吃茶,不饮汤的食法?’嘉措上师摇头道:‘非也,非也,你瞧我如何烤制便知。’
“说着,信手提起桌上的那壶热汤,将沸水缓缓倒入沙罐之中。只听得‘嘶’的一声长鸣,沙罐内涌起一层泡沫,不断翻滚沸涌,使茶香愈发芳浓。嘉措上师见泡沫将溢,便停了一停,待泡沫尽数消散,又继续灌入热汤。如此这般灌了三灌,才是停了下来。
“待不多时,炭炉将茶水烧得翻涨,嘉措上师便把沙罐从炉子上取下,左手拿起面前茶盅,右手斜持沙罐,使茶水以一涓细线缓缓流入盅内。斟满茶盅,左手一递,说道:‘空量大师,请用茶。’
“我也不多作客气,依言接过茶盅,低头品啜了一小口。茶汤方一触舌,顿觉舌尖一涩,辛麻之感立时传来,直搅得唇齿好不难过。嘉措上师想是见到我眉头微蹙,不禁笑道:‘这头一道汤可是略苦了些?’我答道:‘不瞒上师,此茶闻之醉人,可尝起来却是颇为苦涩,无有余香,实在叫人难以下咽……’话至一半,想是不好失了礼节,便又道:‘不过我空量自来粗茶饮惯了,这下关沱茶倒也算合我胃口!’
“嘉措上师笑道:‘那你且来尝尝这第二道汤的滋味如何?’他将沙罐内的茶汤洒沥干净,提起汤壶,倒入了第二道沸水。片刻之后,茶汤翻滚,又将其斟入茶盅,递还与我。
“我伸手接了过来,低头饮了这第二道汤,汤汁方一入口,便觉味道大异于前,不仅闻之清香四溢,尝之也是甘馥盈齿,蜜郁饶舌。当下开口赞道:‘好一个下关沱茶!’嘉措上师笑道:‘这茶共饮三道汤,滋味一道异于一道,您尝过前两道之后,再来品品这第三道汤如何?’
“话音未落,他也不管我是否应允,忽地探身来拿手里茶盅。只见他左臂一伸,五指虚罩住盅沿,微一运劲,茶盅竟似有了灵性一般,登时脱手而出,紧紧吸附在他手掌心处。
空量师叔顿了一顿,继续道:“其实要论武功修为,我自信能胜得过嘉措上师,可他这一招太过出其不意,我一时间也未能料到此举,是以被他硬生生地抢了茶盅去。我当下一怔,不解问道:‘上师,您……您这是何意?’
“嘉措上师缓缓放下茶盅,说道:‘不瞒空量大师,其实在饮这第三道茶汤之前,老衲还有一个不情之请。方才此举,乃是为试大师您的武功而已。’我心下暗暗好笑:‘这嘉措上师若要试我武功,直言道出便可,何必这般突抢茶盅,出人意外。’嘴上说道:‘不知上师所请何事?在下如能帮助,定当尽力而为。’嘉措上师叹了口气,幽幽道:‘唉,此事说来惭愧,不过空量大师恰逢此时到来白石寨,想必也是冥冥中自有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