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赏完毕,有内侍耳语禀了国君,国君点头,内侍这才高宣:“设宴已毕,请诸高贤入席!”
这一席果然设得十分的不同,却是就在国君的御花园中,也不在亭台楼阁以内,就露天的假山旁边、回廊以外。一众入席之前,酒菜都有偌大锃亮的铜罩子连桌子罩住。方都落座,便有侍从将罩子摘了去。雨虽渐小,却淅淅沥沥,落到杯盏之中菜肴以内。前文说过,这哈喇啫哩国最爱天公下雨,所以不以为意反认为是一种难得的酒席助兴景致。因被气氛所染,三藏等人也坦坦然就这么受了。
国君与百官轮番敬酒,三藏等人皆不推脱,只有八戒自幼家教倒是正统,不会饮酒,只好浅沾即至。这一方的酒却烈,三藏等略有醉意,然则三藏、悟空也是头一回经历如此的场面,自然也知道收敛把持;沙和尚曾经就在宫中,骨子里知道不可僭越,而且也着实昔日在宫里就有训练酒量,寻常人三五个轮番也灌不醉,只是喝出来这里的酒烈,不敢凭着性子施展。
菜却好得出奇!因是番邦,没太多的精雕细琢,反而不类东土,那有品级的酒宴,许多菜肴反而清淡,更有那些中看不中吃的项目。这里的菜只一般好处,就是滋味浓足!肉便是十足的好肉,鸡便是整只的肥鸡!各类佐料搭配虽不讲究,只是货真价实特别的浓烈,正合乎三藏几人的胃口。虽然雨水不时滴入菜里,还是一样的醇。
八戒又是来了兴致,随口吟了一句:香浓入肉好!
不意镇邦辅国大将军者罗塔古正携着副将刘宣过来敬酒。那刘宣登时就将八戒这一句倒了过来念道:“好肉入浓香!”并向者罗塔古讲解:“这朱八戒英雄文韬武略非同小可,最喜欢弄些颠来倒去皆可成文的句子。如这香浓入肉好,好肉入浓香。”又将八戒归来途中的“破贼大军整,雨豪兴邦国”也讲给了者罗塔古。这独眼将军者罗塔古虽然是个粗人,也知道一句话正着念过去倒着念回来都得通畅的难处,当时抚掌大赞。更有几个文臣武将在旁边附和。便引了国君过来垂询。者罗塔古只说八戒会写正反皆通顺的句子,却记不得全句,乃叫刘宣将八戒的句子对国君诵了。国君反复揣摩了一番,着实感叹道:“貌似粗浅,实则触景生情并有淋漓酣畅,乃是化腐朽为神奇的意境。兼之正反皆通,便是十来个大学士排队也及不得!”遂趁着酒兴,执意要与朱八戒结拜。八戒受宠若惊、恭谦推脱,那国君道:“我早闻东土有一句君无戏言,寡人话已出口,卿若不从,便是令寡人之言成戏,岂不是笑话我不配做这个君王?”八戒哪敢怠慢,慌张张跪倒请罪。国君哈哈一笑道:“与我拜了兄弟自然无罪!”话既至此,八戒欣然允了。
就在庭院之中,酒席宴间,哈啦啫哩国王与朱八戒雨中向苍天祷告,依照地方上的风俗拜了兄弟。自此,哈啦啫哩王呼八戒为御弟,并连悟空、沙僧一并如此称呼,更尊三藏为御师。
拜罢,国君与八戒比肩而坐。八戒将又那大唐风物详细讲了,更述东土诸子百家楚骚汉赋。这君王听得心旷神怡、满心向往中华文化,乃叫过刘宣来,言道:“大唐文化之邦,万德之宗,尚且派遣高僧不远千万里之遥去西天探寻其他文化取回去丰富于己,理当效仿!因知你祖上正是中华人物,历经几代才到了我邦。今特遣你代国出使,往东土大唐。一来朝拜大邦,愿修其好;二来取经学法,兴我家园。不论大唐的人文历史、诸般经典,乃至五行八作工匠手艺,尽皆可取!待安排妥善,着你选几个精明的侍从,带上觐见大唐的珍品,即日出发。虽是为国奔波,其正可回去寻根问源!”刘宣应承谢恩不提。
只说这一场大宴,直接就将晚餐一起连缀了。酒菜轮番更新,直到月满中天才各自散去。早有内侍引三藏等人往祈运馆。国君有心与八戒秉烛夜谈,因看出八戒精力不济,乃暂且忍了。
祈运馆乃是国中待贵宾的馆驿,布置甚是排场。早有懂事的将三藏等人的行李包裹送了来,规矩矩码在了外屋。连同那九环锡杖、降妖宝杖乃至八戒当初顺手抄的钉耙都在。
众人着实疲惫,并无查看,直接横横竖竖的倒下睡了,直至次日三竿日上,方一个个朦朦胧胧起来。早有内侍在外边候着,伺候洗漱,又告国君正在御花园候着。众人随着到御花园面圣,早见又排好了酒宴,只是这一回却没了那些人犯、百姓等众。
三藏忽然想起来一件要事,此际匆匆忙忙与那国君道:“陛下容禀,贫僧等于这一番拨乱中,虽有微功,并不敢居。奈何失却了些许物事,还乞万岁做主!”国君道:“我师不需多礼,但有需求能由小王效力,必不推辞。”三藏道:“说来倒也简单,只是若非陛下帮忙却就千万两金银也换不来。乃是我等的度牒、通关文书等物混乱中失却了,唯请万岁补全!”国君道:“通关的文书不难,这度牒却是什么?”三藏道:“是我等出家人的身份!”国君道:“我国并无寺院。却不知寡人亲笔写上一个凭证,加盖我宝玺为凭可否?”三藏道:“有万岁书印,便哪一家寺庙也可认了,再倒换不难!”
国君即刻叫笔墨伺候,当即取文书来,就着上边写明:“今有大唐神僧唐三藏法师、孙悟空法师、朱八戒法师、沙悟净法师四人,一路西来经我哈啦啫哩国,大展神威除却了威霸一方之恶寇,于其间混战连番之际,遗失通关文书并度牒。由哈啦啫哩国国君证此实情。”后面注明了三藏等人途经所在,均有国王加盖宝玺。行文至尾,签了花押再加宝玺。之后亦如此写了度牒名鉴,一样的花押宝玺。三藏心头甚是喜悦,只脸上不露声色,待国君书罢递过来稳稳接了揣在怀里。
有了这个因果,自打从这里出去,三藏一众俨俨然然堂堂正正的天朝高僧名分。不管路过哪里,都有哈啦啫哩国的大印保着真实。所经国家越多,那通关文牒上边的宝玺印记越多,自然身价更增。
正如一翻一滚一身泥,眼见胖瘦轻重就这么涨了上去。
一连在哈啦啫哩国中又花天酒地吟诗赏月了数日,三藏提出离别上去更往西行。国君心中还是不舍,奈何自己也知道这些日来,虽然德操见长、听闻更广,却着实荒废了不少朝政,只得与三藏一众一一道别,率领百官步行送至朝门,又叫了者罗塔古亲自领一队卫兵护送,嘱咐须一路到国境不可有闪失。者罗塔古知道刘宣与八戒颇有情感,也特意叫刘宣随行。刘宣自护送三藏等人归来不久,便往大唐建交求学取经去了。此是后话暂且不表。出城路上,更有面摊的老丈领了伙计街坊、并那些被抓起来去上战场逃了性命的免罪人犯、领赏客商,列了队带了酒食特产相赠。三藏下马,与众道别,八戒更问那许下的银两,皆道公公正正的分了。
一路有镇邦辅国大将军亲自护送,何等的威风?所到之处,待若上宾不能表其诚。刘宣三番几次请八戒再撰个反过来调过去皆可通顺的回文,八戒道:“这回文,绝非想写便写得出来的东西,强迫而作,充其量勉强能通。况且,写诗写文不可为了卖弄,非得情感到处才能一挥而就。接连走走停停,闲懒舒缓的进发,也走了七八日。一路上星散零落的村村镇镇,益发稀薄,与哈喇啫哩国都城气象不可同日而语。倒是这紧邻着沙漠的风光也算的别有稀奇。这一侧,远远望去尚见村落,那一边,极目而眺能见孤烟。虽然看不到黄沙漫漫的大漠风光,但是那种寸草不生,风裹黄沙的荒凉味道已经弥散。着实感慨人之顽强,如此环境,也能安居乐业生息繁衍,克服了多少艰苦恶劣?
却说这一日方收了帐篷,列队前行。者罗塔古乃对三藏言道:“御师,今日再行不远便是国境。邻邦乃是属国,我早令人去通报了神僧四人今日可达的讯息。料那国君一样的厚待,但请放心。且自这里,只往西,沿途诸国皆是小国,与我邦甚善。便有虚假的邦交,也不敢公然慢待了我君御师,万请宽心!”三藏道:“大将军厚意浓情,贫僧铭记!倒是有劳大将军跋涉了!”刘宣亦知分别在即,乃神色怆然。八戒不由得脱口念道:“离别伤漠漠……”原本还打算再续上半句,那刘宣却已然翻过来念出声音:“漠漠伤别离”。如此,八戒的情绪顿时失却,再也无法接续上来,只得对刘宣言道:“我这离别伤漠漠,不论正反去念,其音虽然一样,却绝不是沉默之默默。若是这个默字,就显得娘娘腔作伪凑字了。唯此情此景,却是广漠之漠,才是我男儿分别得气概!”刘宣心中记了。
又走不远,遥见前边有一队人马。者罗塔古知道那正是边境所在,正要催马过去询问查看,却已经听得那一队声音喊过来:“敢问是往西天的圣僧么?大烈国使臣恭候多时了!”
却不知唐三藏这一行途经大烈国又有什么故事?且待后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