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者罗塔古先派人通知了大烈国,大烈国不敢慢怠,遣了国中阿黎汞率队前来迎接。阿黎汞是大烈国官职,约是与大唐朝宰相一般,可见重视以及。者罗塔古与那阿黎汞素因国事交往彼此见过,看大烈国遣了这样的官员来迎接,心下也是觉得高傲,知道哈啦啫哩国在这漠边一带还是威严有加。于是也在马上高呼:“有劳阿黎汞了,者罗塔古正是护送圣僧到了!”言语间,两厢人马都往前走,但走了不远,眼见阿黎汞的队伍停下了。
再往前走,八戒看到路边并排着两块石碑,近处的一块正写着“哈啦啫哩国国界”,外边那一块写着“大烈国疆界”。正是到了国界之处,阿黎汞不敢再率队往前了。只守在自己国界一侧恭候。者罗塔古却高声笑着,轻挥马鞭,缓缓过了边界,到了大烈国境内才甩蹬离鞍纵下来,道:“阿黎汞忒也谨慎了,你我相会,均属邦交,不须理会国界之限。”说着话挥手,手下人也簇拥着三藏等人一起进入了大烈国境地。
只见那阿黎汞一袭长衫,五彩斑斓,头上扎巾,上嵌一块绿色的宝石,手中拄了一根雕着牛头的拐杖,胸口飘洒着稀稀疏疏的银灰色胡须。脸上皱纹起伏,皮肤粗糙,脸颊侧大大小小几块老斑。手抚胸口,向着者罗塔古微微躬了两躬,想来是大烈国的礼节。者罗塔古大踏步过来,双手扶住阿黎汞道:“阿黎汞不惜年迈,远来迎接,回去后必定禀明我王,使我王心念两国情谊!”阿黎汞知道者罗塔古的地位尊崇极受哈啦啫哩王信赖,忙答道:“理所应当,理所应当!能够迎接贵国的贵宾,是敝国的荣幸。还请将军引荐,让我等见识上朝神僧,聆听教诲!”
者罗塔古遂将三藏等人一一向阿黎汞介绍了,彼此客套一番。既罢,者罗塔古与三藏等人道别,引队回去不提。单表阿黎汞与三藏共乘一车,边走边介绍沿途风景、典故。三藏心道区区小国,不过是芝麻绿豆的故事,那有什么大圣贤、大胜景?只是诺诺连声。悟空三人在后面一辆车上闲谈、游赏。行者在车上窜来跳去,白马在旁边单有一个军士牵着。行李自然也有人接了,放在车马之上。
一路走了两天,阿黎汞不惜操劳,问寒问暖跑前跑后,三藏等人也渐感动。言语间才知道,阿黎汞乃至大烈国均仰哈啦啫哩国鼻息,然则对三藏等人之敬重却非独因为大烈国之故。确确实实也是被黄袍大王骚扰的不堪,听闻这几个东土来的神僧事迹,知道了剿灭这股漠边悍匪的功绩,发自肺腑的感激。
由是,偶有附近的百姓听闻破虎豹阵的神僧路过,便提着满篮子的干瘪大枣沿途敬奉,三藏等人吃了,也觉得百姓情重,那瘪枣也如山珍海味,显是更甜。
待到了都城,一样的是大烈王亲自迎接。这大烈王不过三十岁前后,相貌倒也匀称,谈吐倒也恭谦。一众众星拱月也似的,簇拥着三藏直奔瑶池赴会。原来这瑶池便是大烈国摆陈御宴的所在。是有一口不竭的温泉自地下涌上来。遂围着这眼温泉建了亭台楼阁。因有这眼泉护着,周边草木自然旺盛。后又移植来了些名贵的珍品。这个瑶池说大不大,也就十数亩大小,然则就因为一眼温泉便是这漠边诸国里最有名的饮宴场所。只见氤氤氲氲蒸蒸腾腾一片水雾,白茫茫隐隐约约透出几分幻彩。
不须多讲诸般客套言语,只说饮宴开始,各色佳肴轮番伺候上来,一众文武纷纷表示敬重。那国王言道:“几位神僧手段非常,想那悍匪,我漠边诸国俱受践踏、莫可奈何,几位神僧有降龙伏虎的手段,不妨在此施展一番,让我等开开眼界!”那悟空听了抢着跳将出来,你道为何?原来悟空自哈啦啫哩国饮宴,八戒拔了头筹后,心中有些压抑,一心要在国王前面露个脸面。原本却有几样非常的手段,可惜因为不曾预备得趁手工具。直到临离哈喇啫哩国,才买了些相应的事物。却不正好用在这里更待何时?悟空走到瑶池中央,临近泉眼的回廊前端,作了半圈罗圈揖,拱手道:“各位高贤,不才孙悟空,露几手上不得台面的小把戏给大家看看。”话方说完,就地往前滚了一个跟头,再起来时,手里已经托着一个径二尺许的盘子,上边摆着那晶莹的葡萄——正是席上的葡萄。众人皆呼好生了得。悟空一笑,道:“其实各位虽然称赞,必定心里寻思是我藏在了宽大的衣服里头,靠着手快掏将出来。”一边说,着悟空将盘子并葡萄放在一旁,伸手便行宽衣。顷刻,将外边的袍子都脱了干净,只紧身一身短靠,贴着皮、裹着肉。悟空用手在自己身上从上往下噼噼啪啪一阵拍打,口中道:“各位上眼,现在我这一身可是不能再脱了。但是都看得出来,身子上最多藏的下虱子跳骚——”话音未落又是一个跟斗,站起来的时候手上又托着一个同样的盘子,里边也是满满一盘子葡萄。
盘子还好,这葡萄怕挤怕压,且明明就是席上的。那悟空竟不动声色带了两盘子葡萄藏在身上,头一盘还不稀奇,这第二盘着实是个功夫!就在此际,悟空将先前那盘也拿了过来,双手各托着一盘葡萄平伸,口中道:“其实这也不算什么……”正说着原地一个旋转,只留脚跟在地上那样转了两圈,停住之时,嘴上竟也叼着一个盘子,里边装满了葡萄。整个瑶池在座的,各个震惊,老半天之后才爆发了喝彩。
这里却有句题外话,那盘子便是悟空花了银子特地打制的,打开来是个大盘,单有另外的手段收起来。葡萄是从酒席上拿了藏在身上。这众目睽睽下拿了那么多葡萄带在身上且前两番拿出来——身上还剩下的那第三盘子葡萄,这藏、护、取,都是实打实的真本事!不然如何行走江湖卖艺糊口。
见一众喝彩,悟空颇是得意,乃道:“请诸位再推选一位海量的上前,想请来与我对饮几杯!”都道是要当场拼酒,众人目光都望向一个大汉,正是这大烈国席上酒量最豪的一人,是个虎蓝扎,相等御前侍卫的总管,名唤忒沁。阿黎汞恐怕国人喝倒了神僧,不太适宜,便要阻止忒沁出来。不想忒沁直爽,早就走到了悟空前边,笑道:“愿意与神僧喝上几大碗!”悟空笑道:“不需几大碗!不管平日里如何的能饮,怕你千杯不醉,与我对饮,三盏之内必然醉倒!”
席间不少人听了哂笑,觉得此事实不可信。若是个量大的,一碗碗连着干下来,倒是还可能有个高人将这忒沁喝倒,但限定三盏酒如何就将忒沁灌倒?怕是毒药,以忒沁的身量,三盏入肚也且支撑许久。
悟空道:“诸位,这是个慑服的手段!你见有人身处虎豹面前,就只平常站着,也不见动作、也不拿棍棒,胆怯的却是虎豹,为何?就是这般慑服的手段。平日里千杯不醉的豪杰颇有不少,但是遇上了我却不过三盏。当堂试过,须瞒不得这许多眼睛。”这一席话,只说得众人兴致大涨,欲目睹悟空的慑服手段。
悟空对忒沁道:“我大唐喝酒,须是烫过的热酒,此外杯盏须碰一下再饮,才算得对饮。稍后我们对饮,将军若与我碰得上第四盏,便算未醉!”忒沁听了,只说一个好字。
悟空遂叫内侍抬了桌子来,取来一坛子新酒,不曾开封,又取来六个杯盏一字排开。令内侍将酒倒在铜壶里热了热,用铜壶将这六盏逐一满上了。悟空与忒沁各在桌子一侧。悟空先端起来一盏,目视忒沁双睛,道:“第一盏,将军请了!”忒沁也虎目圆睁,直盯着悟空双目,毫不畏缩退让,端起酒盏道:“请!”
啪一声轻响,两个酒盏略略一碰,各自将酒一饮而尽。又将杯盏当众在空中倒过来,表示喝得干净。将杯盏放下,悟空端起第二盏方待说话,忒沁已然端起酒抢先道:“神僧请了!”彼此依旧盯着对方眼睛,一碰杯盏第二杯也饮了。
正将空盏反过来展示喝干净了之时,却忽然那忒沁含混了一句“好酒,恁地烈”,就推金山倒玉柱一般当堂栽倒。悟空笑吟吟道:“莫惊莫惊,是因被慑服,酒才喝多了。搀扶下去歇息,半晌就好!”内侍过来搀扶,果然那忒沁口中酒气冲冲,鼻息粗重,满面红光,绝非中毒,却是酒醉,扶了下去。
悟空拱手道:“献丑了献丑了!几样登不得台面的小把戏,教各位见笑了一番!”阿黎汞站起身来高声而宣:“东土神僧,果然非凡!颇有广大法力,令人大开眼界!”悟空见是弄了满堂彩,心下欢喜,拱手回去饮酒不提。
依旧要说上几句,你道哪里是什么慑服之术?实在是为了自高身价而编出来的由头。悟空这一番的手段,都是戏法里的勾当。假作拼酒双目直瞪着忒沁就是为了让对方气势上不肯服输也得瞪着自己——这才吸引了对方的注意,好做手脚。着侍从倒酒、用未开封的整坛酒也都是糊弄人的,故作真实。问题就在碰杯上。
戏法里,这个手段叫做“一杯倒”。悟空怕彼此酒质有甚么差别,故此未敢就“一盏酒”为限。其实乃是指甲里藏着闹杨花、醉仙桃混着晾干磨好的沫子。这两样东西按照比例掺合,遇到热酒就会令人一喝即醉。
便在东土大唐,这个法子也不过戏法行里头极少人知道的秘法,大烈国一众自然无人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