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震园子霸占了万寿山五庄观,并清风明月两个,每日懒散坐吃山空。那观里的菜园子荒了,纵霸占了又能有什么收成?便今日里当些拂尘明日里卖些香案。一来二去,连铺板都叫人整车拉了去换钱,大小几十间殿房,也一多半连门窗都去换了酒肉。偌大的道观连成色好的琉璃瓦都卖过了。如此下去,却不是个长法。
这一来,便狗急跳墙,硬生生逼得震园子又想出了一个买卖。
便是拐了孩童来养在观里,寻了买家再卖将出去。
有了这个道观便是有了安身立命的根本、为非作歹的掩护。那震园子扮作云游的道人,带着清风明月一去三五日,远远地拐回孩子来。再依云游的名义,各自分头去卖。
那时节重男轻女思想严重,是故男童价格颇高供不应求,而女童卖做女婢、童养媳,也不愁销路。此一行,无本万利只是损阴德深重。
有震园子出马,清风明月打下手,三人或同行,或单干,哪个月不祸害十来个人家?只是这厮们做的机密,并不在附近诱拐、买卖。五庄观附近的农人们有依稀知道根由的,唯不愿招惹这伙畜生,都隐忍不发装聋作哑。那远处丢了孩子的苦主,却无论如何寻不到这里。
说来,这震园子贩卖婴儿却不都是“卖”字解决。云游诱拐儿童时,以化缘为名专拣无子嗣的富贵人家。给东家扶鸾请乩一番,然后告诉求子的家主——明儿辰时你到北山坳子里去寻,有天赐灵儿。待东家到了指定所在,必然寻得“天赐”灵儿,就算老天不赐,也自然有震园子“替天行道”。当然如此泄露天机,免不了要些折了寿的补偿。一来二去久而久之,各地颇有不少富户认定震园子法力无边,晓察天机。
这一回唐三葬四人路过万寿山,刚好赶上震园子出去“云游”,因观里有个拐来的孩子,刚联系到一个大主顾,所以留下清风明月两个,等着买家来了交接。三葬叩门,那清风本待直接打发了去,可惜凶巴巴一个沙和尚,实在难以应付。清风寻思:“两个弄不过四个,且好吃好喝哄弄走了便是!”等着出手的那个孩子原本被吓得晕了过去,半夜醒来,呜咽啼哭,引了孙猴子看了个囫囵,结果刚好孙猴子离开的时候,却赶上清风也被小童啼哭之声吵醒,过来查看。
待孙猴子走后,隐在角落里的清风出来打开房门,小声恫吓那小童,告诫不可发出声音。后来心里依旧不踏实,干脆用麻绳将小童捆了个结实,嘴上又塞了些破布,这才出来再锁上门。
清风出来便回去找明月商量。孙猴子撞破机关的这个机关无巧不巧的又被清风撞破,清风可是不敢怠慢。虽然其实孙猴子也绝对不打算多事,只求明早踏踏实实离开。可是清风如何知道孙猴子的想法?是故不敢视为等闲,若是这一行四人是官府遣来调查案件的探子,岂不是大祸临头?
明月听了清风讲述也甚为紧张,忙向清风讨主意:“我二人,你是师兄,阅历远胜于我,如何定夺只听师兄的!”这清风明月均不是有担当的,不然也不会混在震园子手下打杂。踌躇良久,清风言道:“师尊倒是明日上午便可回来,我二人厚道怯懦,如何抵敌这四位恶客?依我之见,只能是趁着深夜,他们睡梦之中,用粗铁链、大铁索,将那间屋子锁牢,只叫他们不能逃脱便是。管他们是路过的还是来踩点的,师尊回来说放就放,说杀就杀!”
明月听罢,怯生生道:“那岂不是坏了这四人性命?师尊回来,必是不肯留他们活口!”
清风却道:“若是任由这四人去了,真是官府的细作,可就坏了你我共师尊的性命。此时节,你还道我们是清清虚虚的道人么?”
明月听罢一咬牙,道:“一不做二不休,扳不倒葫芦洒不了油!这几年我们贩卖了不知多少婴儿幼童,到了阴曹地府已经是油炸刀剐的罪过儿了,决不可在这阳世间先遭了这种酷刑!”
正是:原非肝胆皆恶人,泥淖深陷怎知悔?
步步逼上奈何桥,恰是一众混世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