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实北漂三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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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矿难

后来在爷爷嘴里,我才明白父亲的往事里来发生了什么。

凌立德那天去上工,凌根茂对自己抱怨说:“受不了了,白天黑夜的干,把我们当畜生使!”

“再忍忍吧,熬过一段时间等工钱发下来再说吧。”立德说。

长时间的不间歇地工作令人腰腿酸痛,说好的一天8个小时,实际工作时间已经超过14小时,繁重的劳动加上闷热的环境让人感觉到极为不适。凌立德时常感觉胸口阵阵发痛,他想领了工钱再找个地方看看病。他们唯一的乐趣就是一月一次的休息,在澡堂听一群人说话,抒发一个月烦闷的情绪。

这会下井前,立德觉察到凌根茂情绪很不好,一脸疲态,关切地问道是不是不舒服,不行就请个假。

凌根茂拖着虚弱的声音说:“请过了,工头说赶工期,不让请假,这都没日没夜的干了一个月了,钱也不发,真是不把我们当人看。”

凌立德没有做声,他在想凌建现在正在什么地方,可能还在外面找人过来干活吧。刚刚下的一场暴雨让燥热的矿井有些凉下来了,矿井下面没有那么闷热,初来时闻到的湿热的霉味也不那么明显了。

三个人正用铲子一下一下铲着煤,凌根茂正要坐下偷懒,忽然一道闪电像带火的赤链蛇一样当空劈下来,三个人先是一怔,凌立德反应过来出事了,大吼一声:“跑!”工头也拔腿就往旁边的斜井旁跑去,刹那间,一股热浪冲过来,凌立德被冲出数米远,昏了过去……

等醒过来的时候,凌立德感觉头昏昏沉沉,周围一片漆黑,爆炸导致井下的灯全灭了,远处传来一声巨响,矿井在坍塌!

凌立德强打起精神,他感到一种巨大恐惧感,但是自己必须活着,孩子和妻子正在家等着他!自己的伙伴凌根茂也不能抛弃。

他喊了一声,不远处传来凌根茂痛苦地声音:“我被钢架压住胳膊了!”

立德顺着声音迅速爬过去,拉起凌根茂往外挣,这个时候一分一秒都不能耽搁。

可是那钢架实在过于庞大,生生压在凌根茂胳膊上,一起的本地人已经被压成了肉饼,没有任何气息了。凌根茂被巨大的恐惧感支配着,撕心裂肺地哭了起来。

凌立德来不及制止,摸起根茂手里的铲子在胳膊下面铲出一条豁口,猛地用力将胳膊拔出来了。

“别哭了!跑”两个人互相搀扶着从斜井向上爬,凌根茂有些昏昏沉沉,四肢发软,同时浑身发抖地说:“我们要是死了该咋办?”

“有我就不会死!”凌立德坚定的说。其实他也不知道接下来他们能不能爬出去,井口是不是被坍塌的煤堵住了.前面一片漆黑,数百米的路上随时可能塌下去,但是立德不能放弃希望,他想的是坚持再坚持!不能昏过去。

凭借着巨大的意志力,立德不断地拉着半昏迷的根茂,不知过了多久,看到了前面有光线,到井口了!两个人呼吸也顺畅起来,奋力爬了出去……

醒过来时,立德睡到了市医院的病床上,他看到窗外面一缕和煦的阳光倾泻过来,落在盖在自己身上的被子上,一个月来,他从未感到生活充满了希望,现在他最想见的就是妻子和孩子。

凌根茂呢?凌立德心里犯嘀咕。他赶紧叫来医务人员,一个护士告诉他同来的年轻人手臂伤势过重,还在昏迷中,煤矿来的人正在和医院商量动手术的事。

“在哪?带我过去!”他慌忙去ICU门口,看到凌根茂在里面躺着,身上插满了管子,右手臂裹着纱布。

医生和凌建正在商量事情。

“我们两个就是代表,他家人不在,我们能代表签字,手术尽快动吧,我们尽快把钱凑齐。”凌建说。

“那好,出了什么事你们负责任,先准备1万,后期有需要再加!”医生说。

“走,跟我来!”凌建对凌立德说。这时候他没有疏中分,现出一脸的疲惫。

凌立德想狠狠地骂凌建一顿,可眼下最重要是赶快医治根茂,他没有多说,和凌建一路小跑到了矿厂领导的办公室。

厂长出差在外没有回来,副厂长是个40多岁的中年人,他正在忙于应对电台采访,一脸严肃的说要严格整治矿上安全负责人,贯彻落实上级精神,遵循安全生产法律法规,整治事假主要负责人,保证以后不再发生这样的事。

“你们上次事故也是这么说的?请问真正去做了吗?”其中一个记者问道。

“我们会严格整治矿上……”副厂长又把话原封不动地重复了一遍。

“此次瓦斯爆炸事故共造成21人死亡,10人重伤,请问你怎么看待这起事故?”

等副厂长忙完后,凌建跟过去索要医疗费。副厂长一脸不耐烦地说:“签合同了吗?

“没有,还没年满18周岁。”凌建说。

“那出了事我们没责任,不算是我们的员工。”

凌建一下子愣在了那里,“这……不签合同,这不是你的指示吗?”凌建有些怒了。

“没有依据可不要乱说哦!”副厂长扶了扶鼻子上的平面镜,向上捋了捋锃亮的头发,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

凌立德攥紧了拳头,此时的他只想在这位肥头大耳的副厂长脸上狠狠地捶上几拳,以消解心中的怒火。

“有什么事啊,按法律办事!你们就是找到政府部门,这个钱也要不下来!”他边说着,边起身夹着公文包走了,出门坐上了一辆桑塔纳轿车,轰隆隆的开走了。凌建顺手捡起一个石子向车开走的方向扔去,咒骂道:“去他妈的!”

两个人仿佛置身于莽原,不知如何是好,1万元对于两个人来说就是天价,那时候的万元户也是极其稀少,上哪去凑一万元呢?

这两个汉子犯了难,去法院起诉根本来不及,找媒体记者曝光又不知门路,现在ICU一天一天的钱都是凌建垫的,他们只能苦苦求诉医生。

医生也没有办法:“医院是私立医院,这个地方就这一家,不交钱我也没办法做手术,过了这几天就只能截肢。”

凌建想办法打通了凌上乡政府的电话,联系到了凌根茂地家人,他妈妈大哭不止,一个劲地咒骂凌建,说凌建不该根茂带出去,家人哭得昏天黑地,几欲昏厥。

眼下时刻,只能把凌根茂送回老家,家里的医药费便宜些,兴许有什么好的办法。

最后凌建花光了最后积蓄,从ICU把凌根茂带了出去,向同事借钱买了三张回家的火车票,把凌根茂连夜送回去了。

根茂还有知觉,但是右手已经不能动弹了,送到了县里的卫生院,院里不给治疗,拖到了乡里,家人请了几个跳大神的整天乱哄哄的唱着跳着,凌立德和凌建也日夜守护者,最后右手坏死截肢了。

几个月后,凌立德从一张废旧的报纸上看到南阳煤矿事故的处理结果,正副厂长在内的负责人连带入狱,报纸给凌根茂看时,他左手拿着报纸嚎啕大哭,心里的疙瘩总算缓解了些。